梓怡病了这一冬天很少出门,连过年都没回去过,除夕那天,大宅那边聂夫人送来了一些过节用品,总算还没记了她这个人。
父亲的死没能阻挡聂明宇跟市长家的联姻,梓怡原先住着的法租界独幢别墅并没做为新人的新家,大概是嫌弃旧人住过,副市长特别又送了一幢新房子给女儿做为嫁妆,两人婚后搬到那边独过,梓怡原本为着避嫌,早早搬到昌平旧宅,谁知他们竟不领情,倒白白浪费了她一片好心。
婚礼的时候,她那一向关系处得还过得去的婆婆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来,特地叫了聂明宇的六姐过来看她,明着是看,倒像是防着她,梓怡也不在乎,说说笑笑坐了半天,聂明欣见她在床上躺着,像是实在起不来身的样子,才脱口说走了,临走让她好生养着,回头再来看她,却是再也没来过了。
梓怡到昌平没带多少仆人过来,也不许他们张扬,每日只在家里打扫做活,很少出去,外头大门紧闭,她自己躺在屋子里不闻世事,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聂明宇原配未休,又再娶新妇,坊间早已盛传开去,说梓怡沦为下堂妇被赶至昌平旧宅,仆妇们出去买东西,难免受人指指点点。
跟在梓怡身边的张妈原是梓怡的奶妈,在外面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看见小丫头又把梓怡的药熬糊了,一时火气上来,打骂了两句,梓怡在里头听见,叫她进来问:“好端端的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她还没问小丫头委屈,张妈自己倒先红了眼眶,“少奶奶病了这些日子,大宅那边连个人来看都没有,想不到人心薄凉至此,从前巴结咱们,现在顾家稍见落魄,他们就不把您当回事,少奶奶,您太可怜了。”
梓怡心里发笑,父亲去世后,帐上就没剩下多少钱,原本等着分家产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见没好处可捞,索性连最后的脸皮也撕破了,明着跟她要钱,说她结婚时嫁妆占尽家产一半,全是由父亲置办,现在家里落魄,她却嫁入豪门做少奶奶,横竖不能见死不救,从前在父亲面前娇弱温柔的姨娘,在父亲死后也肃然变得坚强起来,父亲的葬礼之后便将她叫进书房,一面向她哭诉家道艰难,两个弟弟不学无数,没有赚钱糊口的生存技能,一面让她顾念着好歹她养她这些年的份上,将原先的嫁妆还回一部分来。
梓怡心里发苦,连反驳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父亲偏爱她,这些年大家有目共睹,当年上海巨富顾西城长女顾梓怡与军事世家聂孝东第七子聂明宇两家的联姻曾一度传为佳话,成亲之日,聂家大宴全城三天,顾家嫁妆迤逦几条街,数目庞大惊人轰动一时,可是这里头的另一层原因,他们却不晓得。
父亲的这些举动,一方面是偏爱她,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