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去,她女儿不在家,上幼儿园去了,一个十八九岁的保姆,在家里抹着家具。萧桐带她参观书房,里面有一架钢琴,墙上斜挂着一把吉他。怎么不像书房,倒像琴房了?百合笑道。萧桐说,这是两件她最心爱的物件,她过去就是学音乐的。说着,随手取下吉他,弹出一串曲子来。“在来S市的头一年里,我整天抱着这把吉他,在各个酒。巴弹唱。”萧桐脸上露出做梦一般的神情。头发披下来,搭在琴弦上,萧桐捋了一下长发,一边弹,一边轻声唱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我离开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仿佛一种悠远伤感的叹息,在体内弥漫,百合好像听到岁月流逝的声音。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萧桐起身,翻出几本影集给百合看,大多是她女儿的。她女儿叫贝贝,贝贝长得不如妈妈漂亮,但样子很可爱,胖乎乎的。萧桐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她的贝贝的种种习性,这时百合觉着了萧桐母性的一面。贝贝的爸爸大约有四十多岁,一看就像一个生意人,很有福气的样子,贝贝长得像他。萧桐说他平时生意太忙,一般是一两周回来一次。偌大的一个家,白天只有两个女人在家,未免显得太空了点。百合想,她如果能有哪怕是其中一间房子,真正是属于自己的,也就满足了。
晚上,百合回到自己的宿舍,一间不足20平米的房间,灰旧的墙壁上被她贴满了现代派的抽象画,地上铺着塑料地皮,厚厚的席梦思席地而放,一张梳妆台兼做书桌。对着床的那一面墙席地摆放着一台18英寸的小电视,床边还有一条办公室淘汰的旧沙发,墨绿色的,已经发暗了。整个一间屋子大概还不及萧桐家的保姆房吧。
房子,房子!
离开小城的时候,陈飞曾拽住她的手说,单位分到房子了,两室一厅,不要走,我们结婚吧。
百合冷笑,你还是和你的嫣红去住吧。
百合,你太狠了!你会后悔的!陈飞咬着牙说。
后不后悔,那是我的事了!百合说道。
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小城,她不能忍受背叛,尽管他们曾经爱过。大学里,他们是校友,陈飞高她一届,学的是图书管理,百合学的是历史,都是冷门专业,好在陈飞活动能力还蛮强,在系里很活跃,是学生会主席,还人了党,因此留在了市档案馆,虽然也是个清水衙门,但到底留在了城市。百合毕业去了市郊的一家中学,教历史。大学毕业的几年里,他们频繁坐着公交车,从城市的东头到西郊聚会,要不是等着陈飞单位的房子,他们或许早结婚了。
那一天,小城下了人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大团大团的雪花如柳絮一样飘飞,百合兴奋极了,上完课她就迫不及待坐上通向市里的X路车,她想和陈飞一起分享下雪的快乐。上大学时,每次下雪,陈飞就带着百合满世界疯跑,看别人艰难地骑着自行车,一跤一跤地滑倒,两人哈哈大笑。陈飞也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他居然在雪地里还能稳稳地带着百合,真叫人佩服。说好第二天陈飞来看她的,可百合忍不住,她一定要赶在入冬的第一场雪中和陈飞见面,这样的美景,她怎么能独自欣赏?带着花了三个晚上织就的大红围巾,她要给陈飞一个惊喜。可是,她没想到这场大雪却彻底埋葬了她的爱情。
百合是在陈飞的办公室发现嫣红的。虽然陈飞单位的住房很紧张,但办公室却很宽敞,一人一间,奢侈得很。每次百合去,两人就会在那儿偷偷亲热一番。陈飞有一次咬着她的耳朵说,我们结婚吧,只要一张床就可以。
那一次,当百合踏着雪风尘仆仆来到陈飞的办公室,一推门却发现另一个女孩坐在陈飞的身边。百合呆立在那儿,手里的围巾也滑落在地。陈飞显然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落雪的黄昏时刻,百合会出现,他甚至连拉着那个女孩的手都没来得及松开,就僵僵地坐在那儿。窗外的雪无声地落着,百合飞也似地冲了出去,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奔跑。那个晚上,陈飞一直紧紧地跟着她,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百合却什么也没听见,她只记得那个女孩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神,和她偎在陈飞怀里的姿势,那眼神,那姿势,她想自己是一辈子忘不了了,也许,他们早就在交往,而她一直蒙在鼓里。他们是一个单位的,有的是条件,想到这一点,百合的心就一阵阵紧缩,陈飞摧毁了她对爱情的信仰。
分手是百合提出的,陈飞流泪了。百合是第一次看见陈飞掉眼泪,她也有些心酸,毕竟七八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两人藕断丝连了好久,百合觉得自己实在倦了,这样一段感情的劳累,也许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走的时候是春天,正是小城草长莺飞的季节,百合奢侈地买了一张飞机票,她喜欢飞翔,喜欢速度带来的刺激,当飞机腾空而起的一刹那,她的眼睛被耀眼的阳光刺出了眼泪。过去的一切,别了!
“男人都是有些花心的,不能太计较。”萧桐听了她和陈飞的事,曾跟她说道。
“还没有结婚心就花了,婚后岂不更没安全感?”
“那是因为你爱他!和男人交往,要想不受伤害,最好永远不要爱;要是爱上了,最好永远不要说;要想不被人飞,首先得学会飞人。”萧桐就是在这时候说出这番话的。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萧桐也是身经百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