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真切却看不到半点温度,老夫人心有余悸,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有丫头从外头跑来,满头大汗地叫:“老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这是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和全家见面。
方慕凝是三姨娘的亲侄女,也被老夫人留了下来,一屋子都是女眷,足以显得陆泽彰特别,他虽是二房的儿子,可父亲过世,大哥是个败家子,弟弟又离家出走了,偌大的家业都担在他一人身上,老夫人也不得不看重。
“泽彰,如今惜珺好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陆泽彰嗯了一声,如果说在他脸上可以看出什么,那就是漠然,他和所有人都不同,并不为她离奇的痊愈吃惊或喜悦,好像一切与他无关,这个女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老夫人不觉,又望向宋惜珺:“你别想不开,孩子总会有的,好好调养身子,陆家绝不亏待你。”
二姨太听了却不高兴:“事情又没查个彻底,是不是珠胎暗结谁知道呢,宋家的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老夫人听了十分尴尬,毕竟二姨太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三房的儿子陆曜光,方慕凝暗扯二姨太的衣袖,二姨太不理会反冲着宋惜珺大声说起来:“你勾三搭四是我亲眼看见的,大家抓奸在床,别以为二爷向着你就清白了,我告诉你,你……”
啪的一声,茶杯突然摔个了粉碎,大家一看是陆泽彰拂的都不敢吱声。他低着头,冷冷地道:“我说过这件事只是个误会,还有人听不懂吗?”
他极少这样不悦,二姨太也不敢说下去,有人却突然笑出来,依着他的话道:“这还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众人闻声看去,宋惜珺已经走到二姨太面前,她道:“我也真是误会了,误会有人妒忌我,误会有人要置我于死地,甚至还误会有人杀了我的孩子。”她一张脸一张脸对应着看过去,视线最后落在陆泽彰身上,她表情本是平常,可瞬间就沉了下来,“可是我没有误会你。”
话音刚落,她突然上前,陆泽彰脸色骤变,众人见她手中拿着匕首本能地大叫,一时间都不能反应,而她速度极快,已经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方慕凝快步一动,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陆泽彰面前。
这一瞬间,方慕凝只觉自己死了,死得太快所以没有丝毫痛楚,可恍惚间她又听见有人在笑,笑得古怪,近在咫尺。
她睁开眼便看见宋惜珺,正握着匕首直直地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宋惜珺并没有看她,自始至终只是盯着陆泽彰,直到看够了她才问:“你以为我要杀你?”
说完她仰头大笑,笑个不停,笑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人人都觉得她疯了,可没想到她突然就不笑了,匕首一扔,只是看着陆泽彰叹道:“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么好的女人不娶回来太可惜了。”
等众人缓过神来,她已经径自离开了。
“小姐!”
林嫂惊魂未定地在后头追,简直无法相信方才的一幕,这孩子她自幼照顾,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性子,从前连句重话她都不与姑爷说,如今却敢挥刀相向,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林嫂边跑边叫:“小姐,您慢些,小姐!”
“闭嘴!我不是你的小姐!”
她厉声喝止,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被怔住了,林嫂只当她情绪失常万分心疼,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凝重地闭上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脸色已经稍微缓和了些。她望着林嫂,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说:“宋惜珺已经死了,你的小姐已经死了。”
林嫂听了却更加难过,可有什么办法,遭了那样大的冤屈和痛苦,又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逃出来,任谁都会失常,可说到底把小姐救回来的还是姑爷,她却偏偏向他动手,看来方小姐和姑爷的事对她的打击甚大。
林嫂越想越担忧,只能变着法子劝道:“老爷、夫人年事已高,当下宋家又是举步维艰,如果您再有什么闪失,叫老爷、夫人他们……”
林嫂叹气,不忍往下说。宋惜珺心中寒意翻涌,浑身一片冰凉,可自始至终既没吭声也没动,只是呆呆地沉默着,直到最后才终于抬起眼来,点头道:“二姨太说得对,宋家的人不是省油的灯。”
林嫂不懂:“小姐,您说什么?”
她将脸转开,只是笑了笑,林嫂却分明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句:“从今之后,陆家永无宁日。”
那天她问陆泽彰,你以为我要杀你?
其实她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那一刻她的确想一刀杀了他,不仅仅是他,陆家的每一个人都该千刀万剐,她动了这样的念头,所以才没有下手,父亲告诉过她,同归于尽是一种最愚蠢的报复方式。
从前她对父亲的话是不在意的,那时她眼中没有是非对错,只有陆子骏。
陆子骏……想到这个名字,她整个人就像被活活地撕开了一样,来到这边浑浑噩噩地躺了这样久,一切的记忆都变得不真实了,可唯有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心里,像个魔怔,日日夜夜地腐蚀着自己。
她就像做了一个梦,她穿着婚纱,陆子骏西装笔挺地站在神父面前,音乐响起,她徐徐地朝他走去……
神父问陆子骏:“你是否愿意娶宋凌雪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陆子骏笑着看她,说:“我不愿意。”
台下一片骚动,陆子骏一个手势,投影幕布缓缓地降下来,播放出视频,那声音她认得,是自己的父亲。
视频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懂,陆子骏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眼神冷漠:“宋凌雪,你真的以为我会娶你?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