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冬天特别冷,进入腊月不久,雪就急迫的赶来,在人们熟睡的夜晚悄然落下。轻轻的如羽毛般在空中飘散,大地的黑暗被它掩盖,屋里的人们如果不出来破坏它,那世界一定很美。
他们在熟睡,在梦乡,在世界的这个角落----后溪村。其实村子并不大,零零散散的住着一户户人家,街道七拐八拐,脏黄的土路沟沟坎坎,与两边的土屋和木门融合在一起。各色品种的树木立在各户房前屋后,杨树,柳树,槐树,榆树,梧桐树,现在也都在大雪的统治下变为一色。村里人的姓氏也很杂,不知从哪年哪月陆续搬来的人家,都聚在此。梁家的前面姓杜,后面有姓刘的,有姓徐的,村长则姓程,所以村上姓程的都有一种优越感,显出那种无知的,无法形容的,单方面的,高人一层的嘴脸。徐姓虽不多,但他们几家凭着家里儿子多就趾高气昂,在村里硬气十足,村里壮丁少的人家还是会退他三分,就连村长表面上对他们也和和气气。在经过那个靠拼体力挣公分才能吃饱的时期,一些人的思想就止步了,改革的变迁也许使政策改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在提高,但是村民的根底思想还没剔除,他们没有影响别人的能力,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任凭生活浪潮往前涌,他们的船桨顺水而划,岸太远,就算风平浪静也只能在小船上飘着,跟着政策,跟着党。
他们单纯的相信着只有家里男人多,才能壮大本家,才能不被别人小看,做起事来才有分量。大平原上的后溪村啊,你已经老了,如村口石凳上的老人,你的白发在树梢掉落,你的衣着也已肮脏破败。黑夜在沉睡,你依然守着村民,静静的,如雪来,如风过,一直不变。
上帝赋予了人以创造力,同时也让他夹带着毁灭性。无声的雪暂时遮住了世间种种丑陋,但当阳光重现后溪村,一切又将复原。如果世界一直这样静谧着该多好,没有纷争,没有哀怨,梁家的孩子就这样长大,生活不急不慢。仅此的夙愿,只是仅此,既然不能这样,那就让冬晨享受当下的美好吧。
冬晨早上醒来,摸摸自己的衣服,没有找到,他便喊奶奶。
“奶奶,我的棉裤呢?”他躲在被窝里往外叫,外面的寒风吹来,他立马缩回脖子裹紧棉被,他两眼盯着房顶,他想奶奶可能在拉风箱做饭,没听到,她本来就有点耳背。
“奶奶!我的棉裤。”冬晨又喊了一声。
奶奶这才走来。
“冬晨,外面下雪啦!你一直在等的大雪!”奶奶说,自入冬以来冬晨就盼着大雪,奶奶也早已给他们几个缝补了棉衣棉裤,她在被子里找着,“哪去了?”
“哇!太好了,可以堆雪人了。”冬晨伸长脖子往外看,明亮的地面上厚厚一层雪,屋檐下还在落着。
奶奶拿着他的棉裤在厨房里的火堆口烤了烤,两只裤腿热气腾腾,她再拿给冬晨穿。每年冬天奶奶都会这样,放了一夜的棉裤很凉,虽然是用自家的纯棉花做的,奶奶还是希望冬晨早上有热乎乎的衣服穿。
冬晨穿好衣服急忙跳下床,跑到雪地里。他把手套脱掉,用小手捏一个一个的雪球。雪花落在他身上,他伸手沾着放到嘴里,然后又吐了出来。
春叶在门外打扫,胡同口的一边堆了很高的雪,刚扫完的路上立刻又被重新落满,她抖抖帽子上的雪片,继续清扫。她看到父亲还没出门,他在修理羊棚,雪太厚,把棚顶压塌了。小羊冻得瑟瑟发抖,一直在叫着,这几只羊对家里也很重要,过年时可以拉到集市卖钱,冬晨他们的学费有一部分也是卖羊攒下来的。
冬晨原本又想不吃饭就跑去学校,他看到父亲在,才决定等奶奶做好饭吃些再去学校。他一边铲雪一边催促着奶奶,“这就好,水已经开了。”奶奶说。厨房门上滴着水,从雪白中露出一层熏黑的瓦片。
春叶帮父亲去打扫羊棚的雪,她以为下这么大的雪,路上又滑,父亲可能不能去赶集了。他很少看到父亲在家,只有在农忙时才在家里干活,平时不管打雷下雨都会出摊。父亲说再不好的天气街上都有人,只要有一个人,都会是有生意的可能,在家闲着一分钱也挣不到。
羊棚的木架子已经断了要更换,现在只能把雪清理掉,等天晴了再修理。父亲让春叶先把羊牵到大门的门头下。
饭后,父亲推着车子往外走,奶奶劝他别出摊了,他没说话就走了,雪越下越大,他的塑料披肩上不一会就积了一层。春叶站在门口望着他,风吹来,把雪花吹到她碗里。她放下碗,冬晨也已经跑了出去。她没有追冬晨,今天她想自己走走,在这大雪的早晨,漫天飞舞的白色世界,她也想化作它们,随风飞向任何地方。
父亲的车辙很深,大雪没能很快填平它。那车子也似在载着全家往前走,车轮滚滚,不知疲倦。
学校操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五颜六色的衣服在白雪的映衬下特别漂亮,雪球满天飞,只要接近操场的人,都可能被不知哪个方向飞来的雪球砸中,好在学生手小,捏的不紧实,被砸中的人才不会太疼。春叶也加入了他们,跑进凌乱的雪场不见了。冬晨扔了很多,也被砸中了几次,他用书包挡着头,胡乱扔起来。
“哎呦,谁啊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喊道,一个雪球飞的他头上,给他的白发又增亮了许多。他就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孩子们在等他开大门。
他身边的同学纷纷停住了,蹲在那装作玩雪,就算是砸中他的人也不知是自己。
“开门了,回学校吧。”校长也没生气,只是让同学们回教室,孩子们各个通红的小脸望着他,一边擦擦身上的雪一边向学校走。
雪一直在下,校园的松树也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