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天最后一片落叶滑落,你在哪里,当你看到它摇晃,飘落,已是它最后的告别。如果用时间来计算它掉落的时长,也许就是一个生命的长度。轮转的日月,翻云覆雨般改变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当寒冷袭来,生命的绿色渐变,留下筋络在风中伫立。枝干里孕育着萌芽,它褪去枯黄的外衣,用躯干抵御严寒,也是在保护身体里的新芽。
冬晨就是因为出生在冬天的早晨,奶奶才给他起了这名字。他也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有新年,可以穿新衣,以及买玩具的压岁钱,他想快快长大,去看外面的世界。
初冬的土地变得很冷硬,院墙上的枯草弯着腰,在太阳的照耀下变成一根根白条。街上的小孩追逐声传来,冬晨跑到胡同口,又自己跑了回来,他今天要去田里玩。秋实在擦洗自行车,家里唯一的自行车,他平时跟大姐共骑这辆车去学校,是父亲在集市上买的二手车,上面有一个大扛,骑时腿要跨很高才能上去,车架上的漆已经磨掉生锈,每次都是他载着大姐,沿着父亲曾无数次穿梭的道路去学校。冬晨蹲在车子一边,看着哥哥说:“哥,初中好玩吗?”
“好玩,比你这个学校还大好几倍。”秋实说“等你考上大学更好玩。”
“哥哥也考大学吗?”
“你觉得哥哥能考上吗?”秋实问弟弟。
“我觉得能啊!”
秋实哈哈笑,其实他心里完全没有上大学的兴趣,他现在像是在学校混着,大姐平时也管不了他,他瞒着大姐跟学校的小混混学会了抽烟,只是没敢在家人面前抽,怕父亲打他。父亲从不抽烟,说烟不是好东西,不能沾。在家里时秋实就忍着不抽,他的那些朋友有的辍学出去打工了,打工又能挣钱,又自由,也是他向往的。学校管的很严,平时住校的都不让外出,父亲会给他们送去饭票,大姐平时用不完的就都给秋实,也是大姐太省,她说让秋实多吃长身体。秋实也跟大姐说要好好学习,可就是没有恒心,往往努力一段时间,然后就又被那些混子朋友叫出去玩,慢慢他的思想也懈怠了。实在不行就出去打工。他想。
大姐跟春叶去菜园浇水还没回来,奶奶则在屋里翻找装树叶的蛇皮袋,有一些已经被老鼠咬破,奶奶只好用布再缝补上。奶奶的手在他们几个看来特别灵巧,什么都能补好。
冬晨抱着一叠袋子放到木板车上,秋实在前面拉着往西南地走。午后的微风中夹带阳光的温度,他们几个走在后面,家里的小黄狗也钻的车上不肯下来。路上的人不多,现在是农闲时节,村民都懒懒散散,年纪大的老人就到村口晒晒太阳,望着来往的行人,评头论足,或者回忆过去,生活虽有变化,但坐在石头上的人们心理依旧那样,他们深得***的恩惠,怀念着他老人家。他们一边也期待新生活,靠在他们后代的发展中体会一点点的幸福。这个社会也不会遗忘任何人。
村里的房屋都是半土半砖,有些全是土的,用稻草拌上泥巴垒成墙,屋顶的瓦片参差不齐。如果屋里漏雨了就上去修补一下,房顶上或已有杂草长出来。
从村子的一边经过,农妇在河边洗衣,刷洗杂物。岸边有各家种的果树,傍着麦田,田里洒满树叶,覆盖在绿油油的麦子上。
梁家有一块地在村子的东南边,农业大生产时挖的沟渠依然留在那,沟里已经干涸,坡两边被农人种了高大的阔叶杨,沟道绵延很长,一排林地,在广阔的麦田显得格外壮阔。
车子停在树下,冬晨踩着落叶翻滚,在坡上的春叶开始用木耙堆扫树叶,秋实摸摸口袋,一根未抽的烟还存着,已经皱巴巴。
“姐,我去解个手”他借口上厕所,想把烟抽掉。
夏荷哦了一声,然后扶了扶帽子继续装树叶。秋实有什么事都会跟大姐说,除非一些他不想让家人知道的,就瞒着。大姐带着他们三个就像一个向导,冬晨暂时不需要大姐的指引。春叶心事多,有时遇到奶奶也不明白的她会找大姐说。夏荷已经习惯这个家庭的角色,她这也是在帮父亲分忧。
“冬晨,来踩踩,这袋子还能再装一些。”大姐叫他。
装到袋子的树叶很松散,大姐就把冬晨抱进袋子,让他使劲踩。
“把阳光,空气,还有风都装进去,踩啊踩”冬晨大叫。握着大姐的手跳啊跳,稚嫩的脸上写满开心。他现在是一棵橡树苗,全家的大橡树包围着保护着他。
本来已经满了的袋子现在被压缩的只有半袋。
“阳光要是能装起来那就好了,保存到晚上再放出来,就不用点蜡烛了。”春叶说,她用木耙撑着下巴,望着弟弟,弟弟笑着,大姐也笑了。
一会秋实走了回来,接过妹妹手上的木耙,继续做活。落叶一堆一堆,宽大的叶子在失去营养之后逐渐变黄发黑,再加上太阳暴晒,就变形缩小又干脆。小黄狗钻来钻去,发出沙沙声。在风中,冬晨数着装满的袋子,姐姐也考他算数,他都迅速回答出来。
“我们的小弟是个上学的好材料,我们梁家可就指望你了啊!”秋实说。
“是啊”春叶说,她在把袋子的口扎上。鼓鼓的袋子像吃饱的肥猪躺在树下。
冬晨从坡下奔到坡上,手里的木棍四下挥舞,嘴里哼哈着他自创的曲调,身后的束束光芒映衬着他,犹如动画片里的小猴子。
车上逐渐装满,冬晨已经在草堆里睡着了,身上盖着大姐的衣服。小黄狗也卧在他身边。远处有拖拉机驶过,时间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点点转过,树上的鸟儿也飞走了,村子里的炊烟在即将晚来的薄雾中升起,西边的天空飘着淡淡的红色云彩,一层盖着一层,并逐渐发生着变化。
小黄狗用舌头把冬晨舔醒,也许它已经饿了。然后它奔向车子等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