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加上操场共有几亩地那么大,校门右前方有一个大坑,面积比操场还大些。雨水少的季节,只在坑底有一汪水,呈褐色,水里游着一些很细很细的虫,偶尔会有一两只鸭子或鹅在河里找食吃。水面上飘着各色垃圾,有一些是学生吃的零食袋。一堆堆干树叶挤在一边,坑上树木的根系从坑的一侧露出来,像老人的胡须,树身则歪向坑的方向,有些粗的树根被顽皮的同学折断,扔在一旁,玩具少的乡村其实到处都是他们的玩具。许多树干也被经常攀爬的身体磨的发光发亮,在农村长大的男孩子基本上都爬过树,这不仅是一种乐趣,也是一个技能,树上的鸟窝,树上的果子,很容易被他们盯上。当然也有冬晨的踪迹,他的一个小伙伴没达到上学年龄,只能继续留在家里,其实跟冬晨一样大。自从冬晨上学以后,他们一块玩的时间就少了。
树林里也是坑坑洼洼,一条条沟很长,有一人深,小学生站在里边完全看不到外面,据说是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挖的,渐渐的也成了同学们的玩乐之地。操场上则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体育器材。只在地上有各种各样的跑跳图案,同学们在结实的地面画下深深痕迹,围城一般一圈绕一圈,从一个大缺口往里跑,城外的人则用武器进攻,被砸中的人就要退出城来,直到城里的人全军覆没,游戏结束。真的要感谢第一个想出这些游戏的人,学生们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乐趣也在传递。
学校围墙上用白石灰写着“改革开放”“紧抓学习”“科技兴国”,雪白的笔画间可见一些石灰水滴落的痕迹,孩子们每天走过墙边,有些会忍不住顺手在墙上涂涂,更有调皮的孩子还偷拿老师的粉笔在墙上乱画。枝条身体,圆形大头的小人,比人还大的小花,歪七扭八的象形字,写它时的那个孩子一定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一边露着微笑,一边左看右看有没有别人走过来,这些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字,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对此,学校开大会的时候,校长还特别提过这些事,说同学们要注意环境保护,保持学校清洁。冬晨还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他只看到一个个班级人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他还没学过算数,只会一点姐姐教他的。过后同学们随手扔垃圾的习惯会有一点点改善,但墙上从来没干净过,涂画的人也很少被别人看到。
改革开放后国家对教育很是重视,农村的大喇叭经常宣讲一些新的政策。农人们对学习的认知在慢慢增长,只种这些地是不能让后代有所发展的,只有通过学校的培养,知识与技术的增强,才能让科技运用到生活,改变现有的落后,农民的生活太单调,就像农业生产一样,在简单延续上一辈的思想,他们缺少认知新知识的途径。看天播种,看天出门,收成的好坏也只能听天由命。也许更有一些人温饱还没解决,再去学别的也不可能。
校园的读书声不断。冬晨坐在教室,桌上两本书,一个姐姐用过的文具盒,他本来不愿意要,非要父亲买新的,后来父亲答应等他拿了奖状就给买,他才勉强先用着这个旧的。其实姐姐的文具盒也是大哥秋实用过的,就这样,一个传一个,在这个家这样传的不止是文具盒,还有衣服,奶奶会把能继续使用的分配给他们,等过新年时才会适当添些新面料。
桌椅是村里的木匠刚做的,桌面还保持着干净的原木乳白色。双人并坐,这些新来的孩子们不禁东张西望,翻看只能看懂图片的书,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不是本村的,冬晨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你叫冬晨啊,冬天的早晨,你的季节快来了。”冬晨也咧嘴笑,他觉得她高大却又亲近。他们的教室靠近学校大门,是一间新盖的房间,很敞亮。学校为了扩大招生重新规划了校园,以前本来是花园的地方,也盖了新房间,说是花园,可真正的花也没几棵,杂草与老师们种的蔬菜占据大部分空间。春叶的教室在后面,跟办公室挨着。
下课的铃声是孩子们最期盼的,办公室墙上有一个钟表,校长会看一节课时间到了,就走到门口的铃下拉响它。铃用很厚的铁做成,像帽子的顶部,比帽子更深一些,上面经过长期的日晒雨打,已经锈迹斑斑,帽里面一根铁棍,拴着的绳子垂下来。拉动绳子就会发出铁块撞击的清脆响声,这声音像解开捆绑孩子们躁动身体的大手,铃声响起,园里的读书声立即被嘈杂的追赶嬉闹声代替。
冬晨跑到姐姐那,然后又跑回来,他对这校园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草丛间的蚂蚱也能招来一群孩子捉,只有富裕家庭的孩子才有钱买零食吃,被馋嘴同学包围的零食摊很多人只是看看,他们空荡荡的口袋仅能用来捂热小手。
“这个辣条多少钱一包?”挤在一边的小男孩问。
“两分。”老板回答。
“这个,这个枪多少钱啊?好酷。”男孩又拿起塑料枪。
“一块钱,没钱别乱摸,玩坏了要赔的。”老板忙着给别人拿方格本,没看他。
冬晨也喜欢玩枪,哥哥星期天回家的时候会教他用纸叠,他很快就学会了,然后挂在腰上,装在衣袋,模仿电视里打鬼子的英雄。“蹦,蹦蹦”“啊,啊”顺势又捂着胸口倒下。奶奶总是笑着说,小鬼子要是遇到你,准死光。
上课铃的召唤也很准时,不管多么依依不舍小卖店,或者在玩游戏,看到老师胳膊夹着书本走来,都要乖乖回座位,挨着一个或喜欢或不喜欢的同桌坐下。
阳光环抱校园,温暖着孩子们,园里的松柏挺立葱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