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一座座房屋中间穿过，寻找它能照到的地方。夜里的白霜还残留在屋顶，等待暖阳的拥抱。
这是1985年初冬的一个早晨，凉风吹过街道，落叶四散，枝条交错晃动发出树干碰撞的低吟声。路上人很少，只有早早沿路叫卖的小贩。豆腐，豆芽之类的，是人们经常吃到的，而且都是拿家里的粮食来交换，一斤粮食只能换八两豆腐，好在粮食是富足的，除去交过公粮，家家都能余下挺多。
小贩的嗓音真的是洪亮饱满，方圆几里都能听到，天天早上都会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准时路过后溪村。从前面一个村子来，然后又转到另一个村子。
村里的人们大多还在做早饭，烟囱冒着缕缕白烟，跟树梢的阳光缠在一起，飘散又凝合，最后还是化为乌有。
“梁春叶，你快点！”梁冬晨站在村口的马路拐弯处，朝还在家里的姐姐喊。他今年七岁，刚上一年级，当时学校七岁可是不让上学的，必须要满八岁，但报名时也不知是冬晨想上学的脑瓜反应快，还是看到前面的同学说七岁就被刷下来，当被老师问到年龄时，他竟然脱口而出说自己八岁，就这样就开始了他的另一段生活。
他喜欢学习，喜欢学校，现在对学校的热乎劲正浓，每天都着急的跟自己是校长似的，早早就往学校跑。有时连饭也可以不吃，所以才会长得瘦瘦的，微微泛红的小脸上五官很标致，大眼睛，也许是像他的妈妈。
春叶是他的二姐，并不是所有的时候他都喊她名字，只是有时不高兴或太着急了，就像现在，他觉得要早早去学校，不能迟到。姐姐说他是不是只想早点找同学玩，他一口否定，“当然不是”他扭过脸，拍拍书包。春叶也从他老师那了解过，冬晨学习还是很不错，能拿到奖状。可是现在每天早上都慌慌张张，没有好好吃过一顿早饭。之前经常去的很早，学校大门都没开，但冬晨的热情丝毫未减。
奶奶总是变着花样给冬晨做饭，补充他消瘦的体格。虽然全家肉很少吃，可菜园的蔬菜很丰富。一般早上奶奶都会熬红薯粥，头一天晚上就削好皮，洗好，奶奶知道冬晨早上等不及，但她自己年纪也大了，没办法，每天到天刚亮就起床来，用土灶台的大锅，上面蒸上馒头，鸡蛋打碎和蒜苗一起炖。还没等做好，就已不见冬晨踪影，奶奶只好从锅里拿两个馒头让春叶带着一起去学校。
梁春叶从胡同口拐弯走出来，她两个辫子麻花状，发尾微卷，额头的几缕头发被风带起，与眉连成一条线。淡蓝色发皱的上衣趁出椭圆型的脸，手里拿着馒头，绣有荷花的书包从肩上扭着下来。她比弟弟大三岁，每天都是领着弟弟上学，这是父亲交给她的任务，要看护好弟弟，但每次一放学，冬晨还是溜得没影。
“呐，吃一个，奶奶刚从锅里拿出来，时间还早，你看别人都没去呢。”春叶站在迎着太阳的墙边，刚冒出的光线把他们姐弟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其实春叶也不知道是几点，家里没有表，她只能根据各种习惯来大概判断。她的同学都去的晚，经常是同学去找她一起上学，能碰到的却没几次。
冬晨抓过馒头，噔噔噔往前跑去。长长的书包带子从他肩上拉到腰间，一双布鞋在路上踏起尘土。他们身上穿的大部分都是奶奶一针一线缝制的，父亲管他们的时间很少，他要天天早出晚归的挣钱，是全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尽量安排春叶看护弟弟的学习，在镇上读初中的夏荷与秋实已经基本可以独立，本来三个学生的学费已经使父亲很吃力，现又多出一个更是加重了他的负担。大姐夏荷早就提出要回家帮父亲，父亲却没点头，“现在我还供得起你们几个，能学就多学点，等哪天我做不动了，再回来帮我”，父亲只留给孩子们结实的背影，每天最早出门，骑车拉着货物去集市上摆摊，回家来已是满天星辰，如果不巧遇到恶劣雨雪天，那只能推着车子，步行十里来回。这些都是父亲默默扛着。
等姐姐一起只是冬晨的应付，父亲也说过他，在学校有不会的地方多跟姐姐学习，也要听老师的话。父亲对于冬晨的成绩倒是没有特别要求，他知道冬晨爱学。冬晨是家里最小的，受到的宠也最多，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也是奶奶最疼的一个。也许是他还太小，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体会不到之外的苦难。他也很少想“妈妈“，这个名称对他来说像飞鸟的鸣叫，天天听到，却不知其中含义。
春叶走在后面，手里的馒头吃着吃着就凉了，她往小手哈着气，整理一下书包，望着弟弟已经走远的身影，她也加快的脚步。由于弟弟出来太早，她没等喝点热粥就跟着出来了，她出门时，父亲早已出摊了，今天是去镇上的集市，拉着一满三轮车的货物骑半个小时才能到，还要早早去占摊位。
学校离家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在村子的另外一边，邻近三个村的小孩都到这个学校上学。在走到一半距离的时候，分出两条路，一条靠河，一条有商店，冬晨经常换着走，但他不是为了买东西吃，他也没多少零花钱，只是随当天的心情。现在他一路走一路寻找着同学，在这大清早的，路上的行人都很少，学生更是寥寥。他们姐弟俩先后经过无人的操场，来到学校大门口。
“都说来早了吧！”春叶靠在大门一边说道。
“奶奶每天都起晚，不想等那早饭，你要等你等”
“大门没开，来了不是也要等”
冬晨没回答，只有被他晃动的铁门咣当响。
这时，学校对面的小卖铺门开了，老板一边哈欠着一边往外搬东西。
“又是你们两个，天天第一名啊”老板朝他们说笑，按辈分来说，他俩还要喊老板一声“大伯”。
春叶只是笑笑，从书包拿了本书来看。
“学习也是第一”冬晨倒是自信满满的说。
春叶看向他，此刻她觉得弟弟每天的积极也是对的，他学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