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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相儒以沫

28.接下来一年的日子过得飞快,又一个寒暑交替,春催桃李,杏黄麦熟的季节到了。

周秀琴决心已定。这个女子是有心计有魄力的姑娘,父母在日久天长的生活中赋予她的遗传被她优秀的继承了,而其主见和固执却回报给了父母。不仅是父母越来越坚决地反对她们的婚事,而且全村子不少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有人说这么好姑娘好婆家不嫁非找个穷娃?更有些多事的或别有用心的人则谣言说庆生母亲和庆生本人的流言和坏话。周秀琴却非常坚定,母亲越是反对,母女越是对立,和解难度越大。母亲沈清梅本来就有病的身体更差了,一月里总要住院一半次,人越来越瘦,脸色青中带黄,偶尔发火,就狠着劲骂女儿不要脸,想男人,有时什么难听就拣什么骂。周秀琴则苦苦地劝慰母亲,说你们不也苦过吗,你们不也是自由选择的婚姻吗,为啥非要我选择财富而不是人呢?有时看到母亲那病势沉重的样子却也伤心落泪。一次她通过惠萍叫上庆生说了这些情况,庆生也无计可使,只是劝秀琴想开些。过了几日,庆生给周秀琴送去了一百元钱,说给母亲治病吧。其实这钱是庆生干了两个月临时工加上跟姐夫和舅舅那里借来的,为了解决难处,庆生雪中送炭,还真对母亲起到些情绪缓解的作用。心情好点时,母亲让秀琴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这里面有疙瘩都是你气的,我这都是为你好啊,我不骂你你自己想想,光人好有啥用?能当吃的穿的?见秀琴脸上泪水静静地流淌,母亲心也软了,说,我也不行了,我走了,你的事由你去吧。其实这个时候,母亲的病已经确诊为癌症晚期。不过尚瞒着她罢了,父亲和女儿眼看着无以救治,除了安慰别无他法。母亲后来也知道自己行将不久,才让女儿把庆生在一个晚上叫进家门。那晚秀琴弟弟周坤怒气冲天,说母亲的病是由庆生引起要打庆生,被几个房叔哥嫂拉开。母亲在昏暗的电灯下睁开眼,把手伸了出来,庆生忙上前拉住手说:伯母您要保重!母亲拉住了庆生的手,一阵颤粟后说:

“庆生娃,你要好好待承秀琴,不要负她!”

庆生不由得泪水夺眶,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连连地说:“您放心吧,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一个月后,母亲沈清梅带着巨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作为父母,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把女儿交给庆生,终于有了同意的微笑。

母亲过世后,秀琴有了更多一点的自由,与庆生见面的机会也多了些。随着悲痛的流逝,秀琴与庆生开始计划起未来的生活。他们重又一起披星戴月地脱胡基,备材料,决心要以一间新房来完成婚礼。又是几个月过后,一间新的土坯茅草屋紧贴着老房子建成了。从山墙上打开一道门,两个屋子便连到了一起。然后再沿着屋侧前面盖起了一个小半间瓦屋作为灶房,这样,最简陋情况下的结婚条件算是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是择良日请亲朋了。

八月十八日,距去年订婚一年后三天,庆生和秀琴举行了婚礼。

一共三桌客人,两桌双方亲戚,一桌大小队干部,花了不到二百元钱。夜里,待客人散尽收拾好锅碗盆瓢后,庆生和秀琴躺在散发着清新稻草味的婚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拉熄了电灯,庆生看着秀琴,只见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闪光,四目相视良久,秀琴温柔地钻进庆生怀里说:

“我们终于结婚了!”

“感谢你!没有你这辈子恐怕没人愿意跟我!”庆生真挚地说。

秀琴说:“要说没人看上你是假,多少姑娘喜欢你;要说真正敢跟你结婚的人不多,但我一眼就看上你,你就是我要的骑洋马马的人”!

庆生轻轻地把秀琴放平,只在耳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几下,然后伸出一只手来从躺着的肉体上摸到了结实的乳峰,摸到了光滑的肚脐眼,摸到了下面热乎乎的丛林时,忍不住跃上秀琴的身体,但情急火燎,竟找不到入门的路子,秀琴亦是只将庆生紧紧抱住就感到了无限满足。

没有多久些时候,公鸡啼鸣,东方显出了晨曦,方格子窗口透入了自然的光亮,新婚的一夜就过去了。

29.经历了农村清理阶级队伍时的批斗和七四年的社会主义教育、农村整顿组织的又几次运动洗礼和锻炼,秦光明也慢慢学乖了。他本来就是阳坝村人,村里亲戚串着亲戚,总有些根根绊绊,村上批斗他最凶的人其实是他平日里最瞧不起眼的叔叔辈份中的人,人家当了贫协主席,你平常瞧不上人家,不来往不送礼,人家批斗你的时候当然也就没有了亲戚间的牵绊,该狠就狠。这多年的教育和批斗,让秦光明越来越深刻地体悟到,说到底是人缘关系不好,自己的最大缺陷是还有点小知识分子的清高,瞧不起农民,不愿与人为伍,身边也就没有几个贴心的哥们,没有人为你说句好话。寒来暑往,你也不去串串门走走亲,也不给干部们送点礼什么的,那么一遇运动,就总会给你找些问题来收拾你,甚至连国际上有些风吹草动,也要联系到最底层,说你跟帝修反遥相呼应,随时想动摇红色社会主义,复辟资本主义。

光明想,我也是新中国培养起来的学生,也教过几年书,对社会主义也没有什么反动过啊,再说做点投机倒把的小生意,那是为了生活,总不能让我一家人饿死吧!其实村上人斗他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问题,是他弟弟还当着县教育局的什么科长,一个月拿几十块钱的工资,一回到村还骑着洋马自行车,老婆劳动少,年年是缺粮户,虽是缺粮户,付口粮钱却容易,家里的日子过得还不差,村里人眼红着呐。还有一个大罪名就是说他害死自己的老婆,勾结包庇右派女人,对这一点,秦光明从来就没认过罪,他深知当时是他千方百计追求凌芬而凌芬是无辜受过的,他也真的没有想害死妻子,如果妻子不是得病死亡他就是怎么着也不会跟凌芬结婚的。他虽然想着凌芬也是因为妻子不解人意把他当作牛马性格不好,使他产生的心理不平。但妻子死口无对,客观上存在疑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从凌芬离家后,光明精神一落千丈,头发开始发白,本来直直的腰板也开始弯了下去。女儿红艳出去念书成年到头也不给他写两封信,女儿也对他怀着不满和怨忿,嫌他不争气害苦了后母凌芬,也害得她跟哥哥分离得视若仇人,要不是父母亲生,连女儿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秦光明思来想去,痛定思痛,方感到自己思想深处的确有害怕艰苦好吃懒做的一面,也有感情上的油滑和不负责任的一面,否则妻子不会很快死亡,凌芬也不会离他而去。当然,他最终把这种遭遇归结到家中不合上来,认为是队上干部拆散了他的家庭,而家庭中凌芬和儿子与他的矛盾又又是队干部们入手的有利条件。他恨凌芬离他而去,更恨贺庆生没有良心。

秦光明没有也不会站在更高的角度去认识和看待问题,就像身在峡谷头顶只见一线天光。他更认识不到社会主义或资本主义究竟是些什么,因为他在学校时也就是教教体育。但通过秦光明之口还是说了几句有用的话,比方说:“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关键是看谁让老百姓吃饱肚子。不管红爷绿爷,让百姓有饭吃就是好爷。”这些话,有时听来倒还是有些学者意味。其实最让秦光明不能忘情的还是凌芬,他认为凌芬对他真情,依重他,也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生理需要,他对凌芬也还是一心向往的,他相信如果不是村里的运动他不会跟凌芬分手。虽然现在凌芬单独过了,但夫妻关系还未解除,说不定仍有恢复的可能。所以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见面凌芬,或嘻皮诞脸地提出要求,或不无威胁地说你现在还是我的女人,小心我毁了你!不时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却更加剧了凌芬与他的裂痕和坚定的离却决心。

在女儿上学后他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憨厚老实,闷不吭声,许多事听他的。女儿一来信就有点教训意味地希望他改正自己善待他人。秦光明便慢慢开始与贫协主席走得近了一些,叫叔叫长,有点好吃的也去送点,一来二去,这些叔子伯伯们也看他是只死老虎不再格外关注于他。同时,这些叔伯们也还想用他牵住凌芬,不让他们离婚,名义上说是不让右派女人再逃离人们的监督视线。蹂躏一个孤独无靠的女人,这是正大光明的理由。秦光明正好借口,多次要求凌芬搬回家去。庆生结婚以后,秦光明更加加剧地纠缠凌芬,说你儿子已结婚,你就应当知趣离开。他全然不知凌芬与儿子在共同命运中结成的牢不可破的母子深情,而他与凌芬却像两条交叉的直线越走越远……

30.庆生婚后的日子是幸福和艰辛的。由于有母亲的操持,家务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又由于妻子的勤劳,小两口全年劳动六七百个工日一年就成了余粮户,加上节俭度日,借上二百斤就接上新粮了。一年中,妻子显示出吃苦耐劳,能干精细的长处。收割水稻时挑一百四五十斤的担子不弯腰,苦活累活尽量抢着干,想心疼下庆生。天还麻麻亮,小夫妻已经在旱山的山腰里攀登,还常常半夜里上山给生产队的耕牛割青草,天亮时分又赶回来上一天工,就等于一天挣了两天的工。扁担挑断过两根,山坡上踏满了夫妻俩的脚印。迎晨曦送晚霞夫妻俩无暇顾看朝阳的灿烂和晚霞的壮美。割草、捡粪、砍柴,渴了喝一口山泉水,饿了啃几口红薯和干粮,他们同甘共苦。当着背上背着大山般的重负,脚下是雨后泥泞徒滑的山路时,庆生心想,哪天日子好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今天!

回到家里,秀琴除忙着帮母亲打理一些家务外,总把庆生的身体看顾得十分贴心。晚上端来洗脚水,早上把刷牙的牙膏挤好在牙刷上,把杯子里的水倒满,这个习惯延习了整个一生,尤其是当牙膏已经挤没了时,秀琴还用剪刀剪开牙膏皮却发现里面的残余还能再用三天,这个精细的习惯,一直到了后来庆生当了官,秀琴成了“官太太”后都没改过来。

一年后,庆生因写作和文艺演出的特长被公社看中,以可教子女典型被选调至机关担任了广播放大站广播员。

有可靠的母亲和能干的媳妇撑持家里,庆生一门心思工作,从早到晚工作上十个小时,从不知累。而且写作水平更为提升,常常写的一些通讯报道被省市报刊采用,靠着这些稿费,庆生买了一辆旧自行车,来往于公社和家庭之间。接着不久,儿子顺利出生了,眼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夫妻俩心里的甜蜜日愈增加。孩子一岁多些,就能自己走路过田坎,跟着妈妈在生产队的地里捡拾红薯洋芋。自己用小手一颗颗地捡拾麻雀叼食从草屋上掉落到地上的草节;爸爸回家住了,第二天早早走到茅草屋边的小路旁,用稚嫩的声音喊:

“爸爸,妈妈叫你晚上回来!”

其实,这是小儿子妈妈教的。秀琴这时一心奋斗拼着力气要改变家庭面貌。有了庆生这样一个自己选定的丈夫,又新生了儿子;母亲贴心贴肺地给家里操持,她感到了满足。她想,家里尽管贫穷,但人口少,负担小,而且身体都好,庆生又到了公社,就凭我俩口勤劳和辛苦,要不了几年,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苦干十年,我要修起几间大瓦房,到时让父亲和村里人看看!秀琴充满激情,青春的身体充溢着力气和光彩。自从家里有了自行车庆生来回方便后,她恨不得庆生每天晚上都回到家里,一家人聚在一起,小两口睡在一起,日后的梦做在一起。她正年轻,激情似火,对庆生的喜欢,甚至充满着肉欲。但她从不声张,从不显示,只教可爱的小儿子天天给爸爸传话。

但庆生却不理会,他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他太珍惜这份工作了,早晨六点开广播,早饭后一气跑十几个大队,收集生产进度,采访典型人事,爬坡上岭,晚上回到机关赶紧撰写广播稿件,等中省、市、县四级广播结束后才播报当日公社新闻,忙而紧张,忙而有序。在这期间,庆生把全公社的插队知青和返乡知青中有写作爱好的都鼓动起来,组织他们采写稿件,帮着他们改稿送稿,不少男女知青的稿件上了鑫州日报,庆生也更加充满信心。一年后,一支五六十个人的通讯员队伍形成了,庆生提出了一年跨江两年达省三年进京的上稿目标口号,自已一年中给报社投稿达百篇以上。一批插队知青和返乡知青在庆生周围聚集起来,公社的宣传力量开始显示出作用。公社书记暗中观察,心里高兴,一天把庆生叫到办公室说庆生你工作不错,不要背家庭包袱,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讲出身重表现,好好努力一定有前途!

当年底,贺庆生在全县广播通讯会议上第一个发言,介绍了发展通讯队伍搞好宣传报道的经验。第二年,又光荣地出席了鑫州市宣传工作会议并介绍了经验。组织一旦给了这个平台,贺庆生就迅速展示出了自己较强的组织才能和文字功底,加上他肯吃苦埋头工作,对机关上下的领导和同志们,庆生都尊敬有加,既不畏缩也不唯唯诺诺。而他却由然的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基层村队工作和知青通讯员中,从而获得了众多的通讯素材,他采写的两千多字的通讯稿《实事求是的榜样》、《埋藏在人们心底的话》被省报头版头条刊用,让庆生几夜都没睡好觉,正像是他在大山拾牛粪累了歇气时,登高远望莽莽群山,心头豁然有了舒展一般。

倒是小舅云峰大儿子国兴遇上了好事。庆生和秀琴婚后第二年,秀琴就有意约了好友惠萍与国兴一块看戏,舞台上就是表姐逢秋主演的《沙家浜》。秀琴就告诉了惠萍庆生表姊妹们的关系,并有意地特别介绍了国兴的特长和单身情况,说得两人都有了脸红心跳,尔后便再未过问。直到又一个新年过后,接到国兴惠萍结婚邀请,这才知道自己当了一次红娘,成就了一桩婚姻。

31.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这是中国差不多所有老百姓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中国党和人民的大救星,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逝世,举国哀痛,亿万人民齐声恸哭,仿佛天塌地陷,地球将不再转动。

庆生坐在广播机前听着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头嗡的一声,身子顿成了雕塑。等到了机关院子时,已经是哭声一片。老书记张成业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妇委会主任李文和团干小牛抱头大哭。人们自动聚集到机关会议室,集体向着毛主席老人家像鞠躬再鞠躬,几位女同志已经哭得站不起身了。

当夜,庆生一个人爬上机关楼顶,面向着东方天空,看着黑沉沉的夜空,静静地让泪水无声地流淌。他无缘在文革中去北京受毛主席接见,更无法听到毛主席讲话的亲切的声音,但却对毛主席老人家充满了无比的崇拜和情怀。庆生学过《联共(布)党史》背诵过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也读过毛主席抗日战争时的名篇《论持久战》和哲学著作《实践论》《矛盾论》,甚至把毛主席的数十篇诗词背诵地滚瓜烂熟,他尤其喜欢的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念奴娇﹒昆仑》,和年青时代的《沁园春﹒长沙》,曾多少次的高声朗诵,多少次的激情澎湃!毛泽东就是德国的马克思,苏联的列宁,新中国的缔造者,就是他心中的神!

他不知道父亲的“右派”是毛泽东的“阳谋”所陷,家庭的变故是社会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中国的“右派”是什么。他荣耀于自己的外爷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大伯是红军,但却怨恨着父亲是“右派”,继父是“地富反坏”。从苏联党史中他看到的右派,就是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开会,因为坐在右边,从此就叫了“右派”或“孟什维克”,就与真正的布尔什维克走向了两个方向(其实是他把中俄的史实搞混了)。那么中国的“右派”呢?想必是共产党的反对派吧,一句话,反党反社会主义,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人世间的事物就是这样,儿子往往走向老子的反面。无神论者造神,造的神又被造神者打翻。中国1976年三大巨星的离世,特别是毛泽东离世后全国的悲痛和哀悼,在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在中国历史的未来中更不会存在。它只存在于中国的那个时代。如果你认为那是过分的荒唐和愚昧,那你就是对中国的无知或者亵渎!

天塌地陷是有预兆的。那一年,天降陨石,唐山大地震,几十万条生命瞬间毁灭;千万条蛇行拦道,巨蟒死亡;出血热病流行,学生游行;母亲一胎生三娃;高原发洪水,黄河咆哮;龙卷风犹黑色天柱,飞沙走石……。

村里一个盲人老汉对庆生说:

“天生异象,巨星殒落,世道恐变啊!”

32.前面说到的贺亚新二女儿贺玲,是姊妹中下乡最早,吃苦最多的。她在黑龙江北大荒整整熬过了八年时光,经历了北大荒农垦兵团最困难最黑暗的岁月。这时她与贺庆生谁也不知道谁。

文革初起时,贺玲已上初中三年级,在风起云涌的的红卫兵浪潮中,贺玲与其它高干子女一样充满了热情和冲动,他们出身优越,血管里流着高贵的血,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正当他们把红色的火种播撒给中国大地时,革命的风雷却已经把他们的家庭卷入到了风暴的中央。父母被批斗,兄弟姐妹优越感一夜之间一落千丈,有的甚至无家可归,流浪街头。

红色的出身不再高贵,血管里流出的血已不再是红色。

在最黑暗的岁月里,疯狂、绝望和沉沦伴随着他们。贺玲深深地自问: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的父母为什么成了牛鬼蛇神走资派?我们还能跟随毛主席老人家将革命进行到底吗?

北大荒的黑土地太大和太平坦了,发源于长白山和大兴安岭的雪水汇成了黑龙江和松花江,润泽着这块地方,又叫“松辽平原”。沃野千里,人口稀少,“鹿耸、貂皮、乌拉草”东北三宝,千古流传。只是这里气候寒冷,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天寒地冻,上厕所小便慢了就已结成冰柱那可是真的。然而到了夏天,却是春色连绵千里,青纱帐一望无边,绵延起伏的丘陵与平原绿色相连。原始东北松与白桦林相生相伴,好一派北国风光!

家庭良好的教育和家事变故,一下子使贺玲外露性格变得内向,与她高大的身材,宽大的脸庞显得不相协调。凭着毅力和忍耐,贺玲早已渡过了劳动的艰辛考验和兵团生活的艰难;她最难以忍受的,是周围那种世俗的眼光和明显的歧视。她努力劳动,肩上因挑担长起了肉疙瘩,手上长起了老茧,但却总是评不上先进;她试图不懈努力,好好表现能加入青年团,但每次总是受阻,不是指标太少就是家庭背景不好。加上贺玲长相一般,身材也不像苗条姑娘那么受看,连队里的男知青也少有跟她私下交朋友的。

慢慢地,贺玲孤僻起来,不愿在人多处呆,不愿跟人凑热闹,更不愿交结男女朋友,只是一有时间,就偷偷看些书本。人物传记,历史传奇的书家里被抄后还是留了一些,她几乎都搜罗过来看完了。父亲当教授时丰富的藏书她过去没当回事,现在只要能找上的,她都从不放过。当然,红色书籍是不受限制的,她甚至把马克思《资本论》的几卷也生吞活剥地浏览一遍,对内容上几乎没了什么记忆,但对马克思四十年写资本论的精神充满了崇拜。在兵团最黑暗的时期,大批促大干,一年战斗365天,白天干活,晚上开会,批斗知青,请愿绝食,知青自杀,甚至连里女知青被逼疯的岁月里,她都以无比的坚韧渡过,她苦苦地在书写的文字和历史的语言中寻找自己未来的路。

后来,一场真挚爱情之火燃烧了她,她与当地屯子里的一位返乡知青结了婚。因为她既没有了回城的希望,家庭遭遇也看不到一点亮光,她深深感谢的是东北汉子的救命之恩,感动着那里土地和人民给予她的终生难忘的情怀……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冬天。

白天的劳累和严寒的冬季终于把贺玲这个坚强的姑娘撂倒了。她开始头重脚轻坚持不了劳动。但还是一声不吭地抗着,一次差点晕倒,她扶住一个同事站了一会又投入了劳动。几天以来,头疼欲裂,全身疼痛,呕吐腹胀症状剧烈,终于被连里同伴们紧急送十几里外的团部卫生院。那时的卫生院说来稀罕,十来个医生护士中据说没有一个上过医科大学,大半以上来自“红医班”培训,大约就相当于农村的赤脚医生或是医学中专生水平,且医疗设备极差,就连一台手术无影灯也没有,消毒就是红汞碘酒,诊病就是听疗器,药品紧缺,就靠青链霉素抗菌消炎和一大把的中药治病。那位给贺玲接症的医生还算资深一些的,一看贺玲病症,就说:感冒发烧,阿司匹林一包,今天吃了,明天就好!就匆匆开药方,打青霉素。没想到半夜里病情加剧,贺玲出现高热寒战,一时竟然昏蹶过去。医生急了,赶紧叫来几个大夫会诊,结果确诊为“急性伤寒”又叫“勾端螺旋体”病。这才调整急救方案:一面注射强心针,同时刺内关,神门穴位;一边紧急电话求救师部医院,立即转院治疗。

连夜,团卫生院用唯一的救护车紧急启程,睡眼蒙眬的司机嘟哝着尚且不说,谁去护送都成了难题,因病症被判为“勾体病”,便让人人自危,那可是传染病啊,而且十之九死。几个护理人员也都吭哧着推说有公务或家事。眼看着东推西拖,护送贺玲的两位女生中的同班女生朱茜实在不忍,大声给院长说:“毛主席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害怕传染,我去!但主治大夫必须一同去,只有他能说清病情”!那位资深大夫也迸发出了一点人道主义激情说好我跟着去。

于是,救护车在凌晨三点十分上路,师部医院在五十公里以外的县城。

救护车在颠簸不平的泥路上急急行驰,十多个晴日晒化了路上的冰雪,车还是走得不快,却苦了两位救护人员,车里温度也在零下十几度吧,总之好人尚能不被冻僵但要不停地活动。朱茜这才对团卫生院有了一点了解:医疗人才紧缺,常常失误病情,建院以来,光从这里拉出去死亡的知青,少说也有上十个人。别说一个“可教子女”,就是一个兵团干部的子女也有治救不活的。

“就看你命大命小,命大就活,命小就死,就这么简单!”

那位资深大夫不无真挚地告诉着朱茜,他是看着这个姑娘身材苗条,眉目清秀,要不他才不想说呢!甚至,他还借着车身摇晃不自主地挨着了朱茜的脸,摸了一把朱茜厚厚的棉裤腰。

车在黑夜中前行,车灯前面能看见一片惨白的路径。突然一声惊叫:

“――哎呀!不得了,玲姐没气了!”

呼喊声惊醒了还在遐想的资深大夫。大夫一摸,贺玲果然没有了呼吸,脸上的温热也在急速退去。

车嘎然而停,四望一片黑暗。

还是朱茜眼尖,终于看到一盏模糊的灯光。这个平日里胆小的姑娘竟然抹了一把涌出眼角的泪水,疯狂地向着灯光跑去。

当她终于把一位穿着翻羊皮大衣的年轻人带到车跟前时,看见资深大夫已经浑身发抖,一叠声地说:“倒霉,倒霉!”他告诉朱茜,我可能被感染了,浑身寒冷,我坚持不往了,你送你的战友吧,说着竟也哭了起来。

朱茜却见那位大哥三两下从车上拖下来贺玲,朱茜帮着他背了起来,那青年说:

“身上热着,可能有救!”

随即就与朱茜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幕中。

身后,留下来的资深大夫告诉司机:

“我们赶紧回吧,任务完成了,半路已死,回去交差。”

……

33.又一年七月,红艳从云南师大外语系英语专业毕业了,她以优异的成绩,较为流畅的英文口语,娇美的外部形象赢得了尊重,更赢得了校长的亲睐。她留校了,成为了外语系中唯一一位美丽年青的英语助教。红艳小费了一些周折,改名秦岚,去掉了带有浓重时代特点且有点旧俗的又红又艳,而新名字似保留着她那与生俱来的火辣性格,寓意是山中的风,一个“岚”字,在她身上,竟配合的天衣巧成。

留校后的日子是快乐的,秦岚虽然远离父母,她已没有了母亲,要说她心中的母亲,竟然是后母凌芬,凌芬已经俨然取代了她的生母且占据了她业余空间的很大一块位置。三年多的学生生涯中,她只给生父亲秦光明写过不足五六封信,而给继母凌芬却写过不下三十封信,告诉母亲她的学校生活,云南的天光水色,她的老师和同学,她对母亲的思念以及随着凌芬一起爬坡上岭割柴挖菜的细节,还有一些对家乡的怀念和偶尔说几句对哥哥庆生的问候话。秦岚信中写道:妈妈就是您,您的温柔、贤淑、美丽端庄让我钦佩。更有对我的热忱和真挚,我永远不会忘却。我穿的衣服虽是老布,但干净整洁,与哥哥的一样;我冬天的脚冻成疙瘩,是你给我烧热水洗用手抚揉,使我不再痛痒。你晚上把我搂在怀里,我多少次地亲过妈妈的脸。我和哥哥有了小的矛盾时,你又总是批评哥哥还说得让我心服口服;你从不打我骂我跟我的生母形成那么鲜明的对比。什么是亲?真、就是亲,爱就是亲。您就是我亲亲的妈。哥哥也就是我的亲哥哥。

三年中秦岚只在七五年暑假时匆匆回家过一次,那次回家的三天里终于见到了凌芬妈妈,整整与她耳鬓厮磨了一天一夜。这样的非亲生母女情分在中国的感情史上似乎不多。秦岚不是不想回,一是学习紧张二是路途遥遥,三是她不敢想回到故乡的少年的屈辱地,那里是魔鬼的天下,她甚至永远也不想回到故乡。

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忘记庆生这个哥哥,少年时代朝夕相伴的情景历历在目,她远离故乡,就分外地爱想些那时候的情景,慢慢大些了,总感到心里常常有庆生的影子。这当然还不是爱的影子。只是情的幻影。哥哥此刻生活如何,她却是从凌芬妈妈那一封封回信中知道的。她记恨着庆生,自己走后庆生只给她写过三五封信,她记恨庆生已经把她忘记了。更记恨的是庆生恋爱和结婚的事,都从不告诉她也不跟她商量或听取她的几句意见。从凌芬妈妈处得知了庆生恋爱的情形,她希望从中阻挠一下,但见木已成舟,就啥也不说只红着脸给庆生祝福两句,第二天就匆匆离别了。

她决心不理庆生了,也就不再给写信,慢慢地在给母亲凌芬的信上也不提及哥哥了。凌芬想,女儿忙学习,庆生也大了。庆生想,妹妹已经长大了,第一是学习,第二要有好工作,我们还会见面。慢慢地,妹妹在他心中也就淡了一些。自从与周秀琴谈恋爱后,再就很少梦到过妹妹红艳。

秦岚留校的消息是凌芬最早知道的,她高兴极了,回信鼓励女儿为父母争气,好好教书育人。不久,秦光明知道了,就找着凌芬要看信,还说要准备点钱,自己去云南看女儿。凌芬说那是你的权利,但要给女儿说好。后来秦岚坚决地拒绝了父亲探望,大概是忧虑父亲可能带去的影响,也包含了一些对父亲的不敬。

一个出色的女孩,真正难以渡过的是生活里的花朵和感情纠葛,以及那些无知的和有知的陷阱。对于才貌出众的秦岚,能坚守三年学业的稳成乃至于留校后相当一段时间的清净,全出于那时政治环境的压力,社会氛围的清明和自身守拙的毅力,这些秦岚都做到了。

同班同学中的班长曾向她抛出过玫瑰,但她压根就没看上他的虚骄和俗气。倒是中文系里的一位男生,常常与她在晨读的树林中相逢。第一次,她往男生那里瞥了一眼,男生没有看见;第二次,男生抛过来清彻透明的一眼,她突然好像见了庆生;后来几次相逢读书,也就相互从朗读中知道了对方的学业。她知道他是中文系大三的,家住昆明,他还隐隐约约地告诉她,家住军区大院。

秦岚临毕业时,那位男生终于约了她去家里。她们一路骑车,经过了戒备森严的门岗,又经过同样森严的门卫,这才在树木葱茏,花团锦簇的一个独栋小楼中走进了家门。

一次见识。尽管书房中陈设不是豪华,但充满了古色古香的庄严,有一把古铜色的长剑平放在写字台左侧的剑架上,深红色的地板条和同样深红的写字台和书柜给人一种沉重和威严。唯一的是那一幅长方形的字画挂在写字台后的中央,毛泽东手书体《庐山仙人洞照》: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间,无限风光在险峰。

画扁装桢严整,更显示手书体的飞扬潇洒,飘逸和雄健。

秦岚一个小女子,初入森严的豪宅大家,坐立都无所适从。好在同学爸爸没穿戎装,白衣蓝裤,手执蒲扇,态度和蔼。从写字台上抬起头,狠狠瞄了秦岚几眼,随意地问了问姓什么叫什么,老家哪里,跟儿子一个系吗等,就说我有事出去,你们聊,可以随便走走,看看,就披上衣服外出去了。

秦岗正发怔时,那中文系同学在她腰上捅了一下:“你想什么呐?”她这才惊醒过来,脸上飞过一片红云。

“没想什么”,“你们家这么大?!”

“吓着了吧?”

“才不怕呐!”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跟我到家来,我还真佩服呢!”中文系同学说。

“你那个班里知道就行。今天碰巧没事,就想进城看看。没想到竟闯进大观园了!”接着秦岚放小声量说:

“你爸是大官啊?”

中文系点点头。郑重地自我介绍:

“本人黎明,黎明的黎,明天的明。爸爸,是军区政委,妈妈是军区后勤部的。一个姐姐,两个弟妹。介绍完毕,敬礼!”

秦岚和黎明都笑了。

屋子里顿时凉爽起来。秦岚紧紧捏着的手放开了,手心的汗水还没干,她下意识地看了黎明一眼。心里想,不愧是学中文的,既鬼头,又幽默,比我哥滑头多了。

这天正是夏季气温最高的时候,但云南地处高原,确有“春城”的美丽和宜人。温度不是很热,凉爽也恰到好处。两位年轻同学竟然谈的发热,一晃二三个小时过去了,秦岚有点不甘心的说要回去了,接着站起身告辞。黎明却一把将秦岚推座在原地:“不许走!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学校!”

秦岚心里一阵热浪涌起,但还是坚决要求立即返回,她绝不愿意第一次就在别人家里吃饭。见秦岚执意要走,黎明只好写下一个纸条,告诉她是家里电话号码,如在必要或有紧急时,可以直接拨打。黎明起身紧紧握着秦岚的手,清澈的眼中飘过一丝乌云。

“路不远,你不用送。”秦岚说。

“好吧,哪天再见?”

“再见!”__秦岚好像没听清黎明的问话,在通过岗亭,走向军区大门的林荫道上,秦岚回答了送她出门的黎明。

那一夜秦岚有点失眠,眼睁着是两个有区别的清澈的眼睛,迷糊中是两个清晰的男人:庆生和黎明。醒来就想,天壤之别啊!一个是高官公子,一个是草民小子。假若可以互换,我愿黎明是庆生。只可惜人生最怕投错胎,再有能耐投生猪八戒,生来也是猪啊!自己同系一介草民女子,怎么能存非分之想呢?从对黎明的感觉上,看得出黎明一些暧昧举动,猛不丁想到黎明爸爸那狠狠的看她的两眼,使心中兀地生出许多些畏惧。

她想,自己是山鸡,还是在山地里自由,进了城,就只能关进鸟笼子了。这么一想,就彻底进入了梦乡。

34.在中国的历史上,王侯将相本无种,草头王亦可以产生一个时代。在中国宫廷史中,所谓帝妃篡位外戚专权,女皇嬗位的记载不绝于口。汉代的吕雉、清朝的慈禧,尤是唐女皇武则天,她们或者祸乱朝纲、培植党羽,屠虏功臣,滥开杀戒,招致朝野不满,终聚而歼之;或者大权独揽,君临天下,淫威并举,也则推进了历史。史学家们不承认男女只承认统治,文明史也从未说过女人不能当政。中国文化史上对女当权者多有贬词亦未必不失公正,就是对武则天这样的千古女皇也还是贬多于褒,可见中国人男权思想之重。只是不管男人女人当权执政,但只要推动社会前行,顺着百姓意愿的,都应受到肯定。但凡逆历史潮流而动,被老百姓所不齿的,总是有些短命厄运。

一九七六年是中国大地上巨大转折的前夜,巨星陨落让中国人民彻悲彻悟,天象和人象都给一个新的时代敲响着警世大钟。如果说对于伟大人物周恩来的送行已经显示出民心的预兆,那么对毛泽东去世的举国悲哀则是对国家民族未来的深深担忧……仅仅二十七天,当着人们尚未来从失去伟大领袖的悲情中完全走出来时,那位从上海滩上走出来的女皇,却连同她的追随者一并走向了末日。

中国大地上的风雷响起,多少人们包括乡下老百姓都在欢呼。十月的北京,格外蓝色的天空下,人们依旧穿着夏日的盛装,姑娘们还穿着短裙。

阳坝村的盲人预见到了这些,但是他死了。庆生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竟然还上过中条山战场,打日本打瞎一只眼,另一只眼是儿子气瞎的。

七七年恢复高考,抒写了中国历史上很具光彩的一页。

自一九六六年文革以来的十年后,中国高等学府的大门终于又开始收取进门证。“工农兵学员”也就历史的终结了。其实,真正高兴和拥护这一制度的,多数是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五类九种人及他们的儿女们,他们总算可以看到了一点黑暗中透出的光亮,一缕天亮前的晨曦,一个大海中初露的桅杆!多少人摩拳擦掌,要拿生命一博!

贺庆生一边在公社工作一边复习功课,晚上敖过几个通霄,凭着年轻力壮,凭着一种朦胧的渴望,更凭着妻子秀琴坚定不懈的支持,他也决心一拼。

那晚,妻子在被窝里给庆生说:“你去,能考上,我拼上骨头做纽子,也支持你上学,家里有我,你放心!”

每到太困的时候,她的这番话就涌在心头。庆生看着渐渐苍老的母亲,摸着她那双粗糙的手,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考上,给她们争一口气!庆生的文化基础还好,加上这些年的文字锻炼和学习,已经把文化课补回来了不少。但他的学习短腿是数理化,那些功课他一见就头痛,但也得学,他毕竟工作了两年,掌握了一些方法,就选择了数学中的几何猛攻一阵,确保数学不得零分。但在语文政治和史地方面,他却具有报考文科的长项。白天工作晚上复习,两头不见亮;星期天不休息,雨天不能外出正是最好时光。日复一日,贺庆生付出了超常的生命代价,要与命运一搏。

就在贺庆生感到快要失望的时候,急切的等待中高考成绩终于通知了,庆生考了总分274分,超出初录线32分。全靠语文史地好,语文政治得了150多分,历史地理100多分,数学仅19分。贺庆生成功了!

第二年春天,贺庆生揣着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坐火车到了省城,成为了省师范大学中文系一名学员,一名已经结婚,且当了爸爸的学员。

35.凌芬这个早晨睡到七点才起床,这是不常有过的情况,她基本上都是凌晨五点醒来,五点半就起床。这一段日子有点兴奋,儿媳秀琴顺顺生了个孙子已一岁多了,跟奶奶那么亲,儿子庆生竟考上了大学,似乎让凌芬又看到了几十年前丈夫贺文雍的影子。虽然儿子走后家里多了一些困难,看着儿媳秀琴忙里忙外,那些苦累的活她插不上手,心里很过意不去。儿媳能干,也还孝敬,就是不常跟她拉家常,更少与母亲谝闲传。凌芬倒不是那种小气的婆婆,只是看着儿媳忙得心疼,但媳妇就是不想让她多干活,就埋着头一样样地自己干,有时太累了,脸上就没有了笑容,母亲心里也觉着难受。

最让凌芬不安的是秦光明不时的侵扰。秦光明这几年日子稍稍好过了一些,基本上不挨批斗了,天天在队挣“大寨工”,乐得力气还用不完。家里一个儿子也到娶媳妇年龄只是一时没找上对象,爷儿俩人家里就缺个女人。秦光明并未对凌芬死了心,只要凌芬一出工他看见就故意着往一块挤挨着干活,引得村里的小青年们交头接耳,不时传出轰然的笑声。一个刘姓的大男人,自己死了女人,没留下一男半女,在村里声名狼藉,但一张臭嘴却油滑八方。一见光明凌芬挨到一处,就挤到跟前:

“我说光明老哥吔,白天挨得再紧球不顶,晚上搂到一块那才叫本事呐!”还加上一句挑衅的话:“你们说对吧?”

人们一片笑声。凌芬只低了头干活,秦光明却伸直腰板,手柱着锄把跟大刘说:

“你有本事是实,只是天天夜里抱枕头,鸡痒了就给床板使劲!”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偶尔这种情形让秀琴碰上,一回家脸色就格外阴沉。终于一天给凌芬说:

“妈,你再别去上工了,以后就在家干点活吧,我能养活你!”

凌芬顿觉眼泪花花,心里像针扎一般。她知道这是媳妇嫌她丢人,心里也憋屈着。从此在生产队干集体活时就基本不见了凌芬的影子。儿子走后,家里就剩下两女一小孩,夜里生怕有点响动,幸亏那个时代社会治安尚好,杀人,奸淫的事村里还从来没有过。

那个傍晚天还未黑,媳妇秀琴还在公房干活未归,秦光明竟又潜入家门,拉拉扯扯想要发泄,凌芬又要顾及孙儿,又怕院落邻居笑话,就好言劝慰光明,说你人也老了,世事也经历了多半辈子了,该放的放手,救人一把,胜过烧香万千。我们虽未离婚,只是你懒着不离,但你没有权利不给我人身自由啊!秦光明仍是厚着脸皮:“一天没离婚你就还是我老婆,我想要你就得给!”

就在一个强欲发泄一个坚辞不给的紧急时分,门被一脚踢开。秀琴双手提着扁担指着秦光明: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家,我妈怕你老子可不怕你!”

说着,举起的扁担离秦光明的头只有一巴掌了,秦光明真的怕了。

“我走我走!”说着秦光明赶忙溜出屋子快速逃上路坎,悄声嘀咕:

“倒霉!碰上只母老虎!”

屋里,凌芬紧紧抱着孙子,给媳妇一个感激的目光,深深叹一口气:

“给儿子媳妇丢人现眼,不是看着孙子,我真没活头了!”

秀琴听了,心里一软。末了却抛出一句话:

“人活脸树活皮。为了儿子,再孬也得活!”

夜里凌芬一夜没睡好,先想自己一生,总感到对不住儿子媳妇,自己走错一步路,让儿女们蒙受耻辱,虽然已离开秦光明七年多了,但婚姻关系却一直没有解除。刚开始时她难于开口,想拖拖看看。再后来提出离婚后,大队、公社、区公所层层名义调解,实则拖延。结果名声越来越臭,秦光明千方百计到处活动阻挠,使得离婚旷日持久,凌芬在秦光明数次骚扰极度屈辱下,才决心向县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她的屈辱无法向儿女们诉说,一个女人千万不能死了男人,就是死了男人也千万不能改嫁。但这不是旧社会的‘三从四德’吗?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她只是深感善良和懦弱就是任人宰杀的羔羊,深感一个女人为了儿女忍受的屈辱和悲凉。

这晚刚一睡着就是噩梦连着噩梦,被秦光明追得无路可逃;还梦见丈夫贺文雍浑身是血的站在跟前,脸上分明却是笑脸。惊醒时方才觉得睡过了点,头还有些瘾隐作疼,但精神已经恢复。心里想着梦境,又想着会不会是法院有消息了吧,总之会有点事。

一周刚过,法院果然发来判决,因夫妻关系破裂,长期分居准予判决离婚。

当这个文书送达时,凌芬又是泪流满面,总算给儿女了一个交待,也算是给死去的丈夫贺文雍送去一个慰藉。为了文雍留下的一双儿女,凌芬含垢忍辱,吃苦受累,由一个小知识分子蜕变为一个地道的农妇,她真心地对待着秦光明及其儿女,更赢得了秦家一双儿女的尊重与爱戴,特别是与红艳视为亲生。她善待村子里每一个人但却总是遭受屈辱甚至于批斗。她付出的是近二十年的年华和心血,得到的却是一封撕碎了心的判决书。

拿着这份判决书,她也就对秦光明释然了,她既感觉到秦光明那份曾经给予她的火热和真情,但也疼心于秦光明与生俱来的赖皮和无耻。她释然了,秦光明对她的感情十多年没变啊,他又错在了哪里?虽然是一对半路夫妻,但他们毕竟是有真感情的呀!十多年的辛苦劳作十多年的屈辱坎坷,凌芬的心上压着十几年的重荷。这封判决书给了她自由,但却又在重荷上添加了砝码,凌芬没有高兴。不到五十岁的她,除了腰板尚直外,白头发开始显露,脸颊陷了下去,皮肤失去了光泽,显示出无奈的粗糙,一双手筋骨棱棱是劳动留给的纪念。

母亲老了。

凌芬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远在云南的女儿红艳。

36.贺玲几天后醒来,也是在一个早晨。

窗外,太阳把白雪照得格外耀眼,有公鸡的啼鸣和狗的吠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__“醒了!母亲,醒了!”

分明一个浑正的男中音在语无伦次地喊着。

一屋子人很快聚齐了:两位慈祥的老人,笑意从满是褶皱的红色脸庞上溢出;穿着运动衣的小伙子,一脸惊喜;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朱茜,满面春光!四个人一下子围着火炕上的贺玲,个个的眼泪哗哗地一起往下流淌。

四天前的黎明,贺玲被穿皮大袄的年青汉子背回屋内,朱茜帮着手轻轻将贺玲放在温暖的土炕上,拉来两床被子盖好,朱茜不放心地又摸摸身子,似有似无的一点呼吸让朱茜一惊:她没有死!赶紧又把手伸进被子里贺玲衣服下的心口,好像还有心跳。朱茜给青年说:

“大哥,你听听,好像还有救!”

朱茜是想让青年人好好听下贺玲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年青汉子没有将手伸进胸口,而是从被窝里拉出了贺玲的一只右臂,在手腕上用了几个指头,静静的感觉。一会儿,脸上反射出红色的光芒:

“有救!还有轻微的脉动!”

“赶紧烧点姜汤!”青年急着给母亲说到。

天亮时分,贺玲被撬开嘴唇,一点一滴地灌入了一碗姜汤。十多分钟后那张惨白的嘴开始了一下蠕动,青年又听到,贺玲肚子里竟有了几声咕咕的回响。他又给母亲交代:

“再熬半锅麻黄、柴胡汤”,母亲应声去了。

也是贺玲命不该绝,也是遇上了这位年轻的救星。或许,那晚贺玲如送到师部医院,可能就已经是一具真正的僵尸!

救了贺玲的年轻人叫皇浦一清,竟是复姓。此时25岁了,是个老三届初中生。缀学后即回到屯子里劳动,春夏种包谷大豆,秋冬季狩猎打鱼。在小山凹里打狍子,一次竟然活捉到一只小野熊,抓回家放进笼子里,还喂给一些从松花红的冰窟窿里弄回来的鲜鱼肉。两个月后,那熊见了他就嗷嗷叫唤,摇头摆臀,已经跟青年有了些感情,但青年从父辈那里就知道,老虎甚至可以养家,但至今熊是养不家的。待春天将要来临的时候,青年把那只幼年的野熊放回到山上,那只野熊却一步一回头,迟迟不肯离去,还让小伙子有点于心不忍。

村子叫皇姑屯,传说是清代哪位皇家姑子落难至此,后来为了纪念这里,就叫了皇姑屯。一清是返乡青年,但生性聪颖好学,看到屯子远离城镇,人畜得病很难救治,便自己找了医学书籍,连啃带嚼,又热心了给屯子里的人畜打个预防针什么的,天长日久,还真积累了一些医疗知识。自己成了个“赤脚医生”。他还读过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了一些药材名字和用途。看到人们伤风感冒者多,就专门去县图书店买回一本东汉孙仲景的《伤寒杂病》仔细阅读,知道了伤寒症的各种症状,分类及治疗的一些知识,也知道有的伤寒病症传染厉害,如果流行,“死者三分有二,伤寒居其七。”所以当他把贺玲背回炕上,做过脉测和目测,问过朱茜病人一周病状反应后,便立即起用了姜汤解表,麻黄、柴胡医内的治疗办法,尽起一个赤脚医生的一份责任。

人世间,冥冥之中,因缘似有天定。当着第四天贺玲终于醒了过来时,一清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知道,一旦能扛过来,一旦能走过这个病的周期出现生命转机,伤寒危险便会过去。接着就是调理肠胃,加强营养,恢复体力,这就是比较顺利的事了。

一周后,贺玲基本走出了生命危险。

一个月后,贺玲竟然重又恢复了生机和活力。

而这个期间,朱茜已在半月前回到了连队,接着也病了一场,幸亏有了经验,及早治疗,也就再未发生贺玲那样的危险。但连队认为,可能是钩体病传染,所以贺玲就暂不接回来,只是派几个同志前去探望一次,告诉贺玲,为了连队安全,让她在屯子里多呆一段时间。贺玲答应了。

一能下床,贺玲立即帮助一清家里干起力所能及的轻活,她一天也闲不住,帮助一清父母拆洗过冬的棉衣和被子,洗干净缝好,帮一清把家里整理得清亮整洁。每天一清一回来,就有热水喝就有热饭吃,一清没想到一个城市娃会这样能干。一天晚饭后一清小心问起贺玲的家庭情况,却不料贺玲一下子泪水连连,此后一清便不再提及。在一清眼里,贺玲仿佛就是一个“画皮”电影里的七仙女,那么漂亮,心地善良、勤劳勇敢。不觉得自己救了贺玲一命,反倒觉得贺玲帮了那么多忙自己无以报答。

贺玲那里,却是心有万丈巨澜,自己在兵团受人歧视,家中母亲和弟妹孤苦伶仃,自己又差点命丧黄泉,若不是遇到皇姑屯的一家人,遇到一清这个救命恩人,就是十个贺玲也是死定了的。在那个年代,一条知青的命甚至值不了几百元钱。在强权者手里,在严酷的冬天,在繁重的体力劳动面前,生命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这并非虚构而是一个时代的事实。想到这里,贺玲不由感到一清深深的善良和真挚,一清仿佛就没有与她正视过眼光,但她分明感受到那多次的专注,火热,没有一丝杂质的清沏的眸子的力量。

在一个月光皎白的晚上,贺玲住的房子里,她主动向皇甫一清讲述了自己的家世、处境、以及深深的感恩之情。一清被她的家世深深吸引,又那么真挚地同情起贺玲的遭遇和不幸。久久间,一清终于坚定地抓住了贺玲的手,说:

“留下吧,让我们一起渡过苦难!”

贺玲并没有感到惊奇,她觉得迟早她也会这样说给一清的,她看中的是一清那颗金子般透亮的心,看重的是生命之交中如此珍贵的情谊!两个在严寒之中、在黎明到来之前结成友谊的灵魂碰出了火花。他们在月光下相互依偎着,拥抱着,但是没有接吻,更没有肉体间的火光燃烧。

另类的知青生命体验让这个时代增添了历史光彩。

后来,那位“资深大夫”被舆论所迫受到谴责,团里处分:开除留用,以观后效。留点后路,是因为那大夫是一位团后勤处长的小舅子。

这桩共和国知青史上的一页很快被历史所谈忘了。要不是后来研究起一个香港同志为什么嫁给一个农村青年这些资料时,这件真实的知青生存史早已被淹没在了世事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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