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背后了。”
明娜·塞缪尔看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背后三个可怖的伤口，扯断刚包扎完肩膀的绷带，放在桌上，从医药箱中拿出镊子，“忍着点，我要把弹头取出来。”
“我虽然不是先行者，可也是个军人，没事，动手吧。”
菲奥娜转头笑笑，明娜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飞快地出手，连续将三发射入身体一大半的子弹拔出，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剧烈的疼痛让菲奥娜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她右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面色惨白满头虚汗的少女急促地呼吸着，直到喘上一口气才抬头，冲着手里拿着止血贴的明娜露出一个笑容。
“你真是命大。”
将止血贴小心贴在伤口上，止血贴上的化学物质遇到空气自动膨胀将伤口周围的组织弥合，而后释放微量的麻醉药品缓解疼痛，加上已经开始生效的左臂绷带上的麻醉成分，菲奥娜感觉自己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挺了过来。
“这算命大？你们先行者应该见识过惨烈得多的伤口吧。”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银发的少女转过头，半开玩笑地说。
“确实如此。”明娜直起身，拿起桌上的废绷带擦了擦手，“我最惨的一次，扯断了自己的尺骨当武器，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我认输。”菲奥娜打了个冷颤，显然是虚弱的身体和自己恐怖脑补的共同作用的结果，银发的少女露出无奈的笑容，抬起右手投降，“我不该跟你讨论这个话题的。”
“抱歉，我不太会聊天。”
露出一个比T800还僵硬的抱歉笑容的明娜拿过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外套，轻轻地披在菲奥娜的肩膀上。
“谢谢。”
菲奥娜用右手轻轻地掖了掖外套，而后从桌上拿起个人电脑，唤醒了休眠。
“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明娜微微皱眉，“失血过多还轻微脱水，你还能保持清醒已经很厉害了。”
“我这个状况，大概稍后就可以慢慢休息了，”菲奥娜耸了耸右肩，“之前巨鹏上积压了很多信息，我必须处理一下，你们需要这些东西。”
“那个……”
明娜开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个少见的行为让菲奥娜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明娜叹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对面扯开椅子理顺裙子坐了下去，开口发问道。
“从我们见到你时，你就没有提过白墨？”
“飞机坠落是我按照他的命令操作的，如果他没有办法逃走，那肯定尸骨不存了。”
菲奥娜右手在全息屏幕上输入登陆密码，语气平静到就像根本不认识白墨一样。
“可是……就不担心吗？”明娜不掩饰自己的不解和惊讶。
“哈，是这样的。”
菲奥娜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看了一眼正在重新初始化的全息屏幕，对上明娜的瞳孔。
“我们三个的命啊，其实早就没有了，所以有些时候，如果真的没办法活下去，那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虽然看着明娜，但是浅金色头发的少女明显感觉到菲奥娜的目光有些涣散，就如同陷入了回忆一样。
而银发的少女只是浅浅地沉浸在回忆和思考当中，沉默了几秒，补上一句。
“如果死了，那也是没办法，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战斗下去就好了。”
三个人？早就没命了？战斗下去？
明娜皱着眉头，体会着菲奥娜的话，简单的言辞涵盖着巨大的信息量。
“我来的不算太早吧。”
然而，没等她继续发问，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红发的青年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披萨，冲着房间里的两位女士点头致意。
“他没有敲门的习惯，所以不用问了。”
看着一脸不爽的明娜，菲奥娜并不知道坐在对面的少女是因为被打扰了5聊天，而只是单纯的以为她因为布兰特的突然闯入而感到不悦。
“算了，没事。”
明娜也没有纠结，清清嗓子回答。
“三百米外有家披萨店，我和机长去搞了点比野战干粮更好的东西。”厚脸皮的布兰特对明娜的不爽一如既往地选择无视，将披萨放在桌上推到两位女士中间，“我已经吃过了。”
“机组没问题了吧？”
“副驾驶被打穿了手掌，飞行工程师摔断了一条腿。”布兰特转身靠坐在桌子上，“就你最惨。”
“还不是你拖拖拉拉的，先行者的脸往哪儿搁。”菲奥娜白了布兰特一眼，拿起了切好的披萨中的一块，咬了一口，扯出浓厚的芝士拉丝。
“好好好，属下护驾来迟，请女王大人恕罪。”布兰特也不争辩，果断投降。
“接下来你们怎么办？”
明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一块披萨，而后发问。
“就战略上来说，我们已经完败了。”
菲奥娜将披萨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开口，沮丧不多，不过有些失落，“虽然白墨临危不惧逼退了第五梯队，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了。”
“是我们，不是你。”布兰特双手抱在胸前，“无论如何你们必须撤出战斗。”
“这个我明白，我会和机组一起撤出战区，混在难民里，这不太难。”菲奥娜坦率地点点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果白墨没死，我们该怎么把‘铃兰’和钻石筹码带出去。”
“如果他……死了呢？”明娜皱眉。
“他死了那就一切都玩完了，铃兰和钻石筹码都被蒸发，或者第五梯队和帝国军在废墟中找到钻石筹码，都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状况了，单纯你我要杀出去也很容易。”
布兰特伸出手指，给明娜解释。
“正确，所以我们就假定白墨还活着，他稍后会利用量子通讯网络联络明娜你，我和机组再等待下去会成为你们的拖油瓶，所以我整理一下资料就准备撤离，具体的战术布置你，布兰特和白墨协商。”
将第二块披萨塞进嘴里的菲奥娜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同时手指还轻轻在空气屏幕中划动着，查看着巨鹏坠落前最后收到的外部信息。
“可是白墨也没什么办法吧，外面可是有九个凶神恶煞的顶级先行者和一个男人版的李小莫，我们没有胜算，除非骑士小姐你能从朗格搬一只梯队的救兵来。”
“并不可能。”明娜撇撇嘴，语气不太冷酷。
“等等，有来自小莫姐的消息。”
突然，刚把第三块披萨吃到一半的菲奥娜眼前一亮，她飞速将手里的食物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囊囊的像是储存了大量坚果的仓鼠。
“怎么了，慢慢说。”布兰特从旁边拿过一个放着水的马克杯，递给菲奥娜，银发的少女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而后给出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原文如下：‘……内务部（事实上是我）命令强袭五处三个梯队抽调最顶尖（并不全是）的先行者已经上路，预计在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到位（不会迟到），按照行动计划先在高空集结，根据你们的指示以战术联络方案阿尔法，等待你们的呼叫空降。’”
“也就是说我们有援兵了？几个人？”
布兰特瞬间来了精神。
“六个。”菲奥娜回复，“不包括小莫姐本人。”
“虽然数量不太够，质量应该也比不上。”说着，布兰特伸手指了指全息屏幕上那个括号里的“并不全是”四个字，“但是至少有的打。”
“同意，加上你我，我们有八个人，搞搞阻截拖延之类的问题不大。”
“太好了。”菲奥娜再一次露出了满载希望的笑容，她看了看明娜，又看了看布兰特，似乎想要说什么。
“呼叫权限给我吧，我比较怕死。”
看出了菲奥娜犹豫的原因，布兰特开口要过了通讯方式，“当然，我会先听听白墨的意见的。”
和明娜交换了一个眼神，菲奥娜在掌上电脑上输入了几个指令，而后伸手推到了布兰特的面前。
“现在，就等那个可能已经灰飞烟灭的队长大人和我们联络了。”
布兰特伸出左手，将手表型的战术电脑和菲奥娜的设备连接了一下，红发青年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和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如释重负。
“就是这里了。”
艾琳斯·瓦西列夫斯卡娅在一个工具间前停下脚步的时候，白墨也停了下来，黑发的青年端着步枪，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连续的作战，再加上带着一个不太会游泳的小家伙武装泅渡二十多公里——为了避免被发现大多数时候是潜泳——再加上腹部的贯通伤让他的体力已经接近了极限。
不过好在艾琳斯还是很可靠的，利用一条河流和下水道联通的捷径将两人带到了一个位于安道尔市立医院的安全屋。
环顾四周，这里本该是安道尔市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但是此时此刻却堆满了尸体，如果仔细辨别的话，这些尸体事实上分成两类，一类是病人的，另一类是军人的。
战争刚一爆发，帝国军的机降部队就快速控制了这一地点，因此这里并未发生太多激战，但是为了给伤兵们腾出病房和医疗设备，帝国军只给了这里原本的住院病人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要么自行离开，要么被处决。
在病情较轻的伤病员们匆匆忙忙夺门而逃的时候，帝国军也对没有家属“认领”的重伤员和病人们提前采取了果断的行动，事实上他们并不认为有必要在这些关了呼吸机或者离开了ICU就活不过今天的可怜人们身上浪费子弹，这些被粗暴拔掉生命维持装置的病人们被一股脑塞进了地下停车场，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个裹尸袋——反正在帝国军看来，它们在腐烂前就会被集中销毁，烧成灰烬。
从法理上讲，这些人是死于谋杀，但是这种事情谁都无能为力——除非共和国有朝一日打进帝国首都，清算战争罪行惩戒战犯，但这只能告慰死灵而不能挽回活人。
“好了。”
就在白墨靠着墙胡思乱想的时候，艾琳斯将自己的眼睛从虹膜扫描仪上挪开，一个平米都不到的工具间的墙壁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裂开一条比一个人宽不了多少的缝隙，白发的小猫转身探出头，对着工具间外的白墨开口，“怎么样，还走得进来吗？”
“都走了半个城市了。”
白墨苦笑着摇摇头，左手提着枪，右手扶着被钢筋刺穿的腹部，跟着敏捷的小猫钻进了房间。
“我回来了，卡莉，开灯。”
窄小的大门在身后关闭，漆黑只持续了一秒钟，在艾琳斯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传出后不到一秒，温暖舒适的黄色灯光就亮了起来。
“欢迎回来，看到您安全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