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白墨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吧,嘶——大姐你轻点。”
尤妮·艾克西姆两腿平伸,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她已经脱掉了蓝白相间的制服,上半身只穿着那件满是破损的白色衬衫,少女的右手平摊在床板上,鲜红的血浆一点一点地顺着针孔进入她的静脉,白皙的皮肤上,大片大片来不及清洗的血迹,让少女的身躯如同被泼上了红色油漆的瓷娃娃一样。
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但是尤妮的精神似乎很好,她盯着放在腿上的平板电脑,上面播放着的是布尔宁国家电视台的突发新闻。
身体微微前倾,少女将白皙的后背露出来,在她的身后,明娜·塞缪尔正戴着一双洁白的医用橡胶手套,拿着订书机一样的缝合器,沿着尤妮背后被鞭剑切开的巨大创口,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
“小姐,我用了三倍计量的麻醉药做局部麻醉,是完全不会疼的,请不要有心理作用好吗。”
明娜一脸死鱼眼地盯着尤妮的伤口,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连续三下打过,将缝合完成。
“还有,我必须要澄清一点的是,我并没有质疑过白墨的任何特质,就这次行动而言,对他抱有疑虑的,不正是小姐你吗?”
“好吧,你说得对。”
被明娜说出了事实真相的少女尴尬地笑了笑,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撩起衬衫,抹了一把腰间的医用填充护腰,没有任何感觉——腰部的伤口太严重,在局部麻醉后,只能先用具有止血功能的生物棉将伤口整个包裹起来,而后在正规医疗机构接受肌肉快速再生手术。
“你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是没办法……太相信别人的,在这个方面。”
尤妮的语气有些迟疑,似乎是在斟酌语言,又像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小姐。”
正在撕扯生物胶带的明娜手中停顿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了动作,“不过在我看来,白墨这么做也有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吧,毕竟他有这样的理由,也有这样的责任。”
“你这样说,我也无法反驳。”尤妮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鲜血,“不过,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
“他,似乎对这种事情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尤妮伸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翻找了一下,拿过一瓶葡萄糖溶液,用牙齿咬开瓶盖,仰起头猛灌了几口。
“小姐!伤口又弄开了!”
“抱歉抱歉!”
刚整理好胶带,转过身的明娜大声地抱怨了一句,眉头紧锁地看着因为拿水瓶和仰头喝水动作而被崩开的伤口。意识到问题的尤妮呛了一口水,而后马上如同犯错的小女孩一样重新坐好。
“唉……”
明娜没有多说,只是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被崩开的钉子小心地拆下,重新拿起缝合钉,在尤妮背上打了两下,而后直接拿起胶带贴在上面,不给尤妮乱动的机会。
“你是说,他是一个以杀戮为乐的人?”
沉默了几秒,明娜突然开口了。
“啊?”尤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反应过来明娜是在说白墨,于是摇摇头。
“不,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期望着去做一件事,而它突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了,你自然会全力以赴吧,不管外人看来多么可笑。”
“是吗?”明娜的声音波澜不惊,她伸出手,将尤妮手中的葡萄糖瓶子拿过,放在旁边桌子上,伸手一边将少女缓缓地扶着躺下,一边开口,“白墨就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吧,没有什么额外的感觉。”
“今天的事情可是大手笔啊。”尤妮反驳。
“只是没有别的选择吧,如果没阻止袭击,他可是要倒大霉的。”明娜摇摇头,不过看着尤妮殷切的目光,又多说了几句。
“好吧,大概你真的不懂。”尤妮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没事,别在意,我就是随便说说。”
“小姐。”
“怎么了?”
“虽然以我的身份,不应该这样说。”明娜直起身,而后后退了一步,俯下身,趴在了尤妮的耳边,开口。
“但是,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
尤妮愣了一下,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明娜,后者低着头,拒绝和前者的目光交汇。
“有些戏,要继续演下去,但是终究是演戏,我们内心的想法,和这一切无关。”
明娜继续开口,声音轻微到几乎要被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淹没,但是依然可以清晰地传到尤妮的耳中。
“谢谢提醒。”
尤妮沉默了几秒,抿了抿嘴唇,而后开口,“我没忘记。”
“那,请您休息吧。”
明娜直起身,转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之前尤妮偷喝的葡萄糖,从旁边取出一个吸管插进瓶子里,放在枕头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房间。
“……”
尤妮盯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一点一点地吐出,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
却没有睡着。
时间,海克力斯三号袭击事件9小时后。
布尔宁首都,博宁城。
蓝宝石厅,是布尔宁国家总统官邸的俗称,这栋南北朝向的建筑位于博宁城正中央的位置上,最为醒目的地方,大概就是圆形大厅上方的蓝色穹顶,不管是在阳光下,亦或是夜晚的灯光中,都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一样,熠熠生辉,而在大厅东西两翼的四层建筑,则如同宝石的象牙底座一样,衬托着布尔宁的心脏。
蓝宝石厅原本不叫蓝宝石厅,更不是总统府,这里的渊源,大概要追溯到地球教分裂的世界大战中,当时忠于地球教的叛军突袭了首都,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首都几乎沦陷。叛军的炮击摧毁了当时的总统府,拒绝撤离的总统和政府军将指挥部迁到了当时的国家美术馆,政府军和叛军围绕着国家美术馆展开了持续一周的激战,最危急的时刻,国家美术馆的罗马式穹顶被叛军轰塌,总统卫队直接将一面蓝色的防水布盖在了上面。
这块蓝色的,有些可笑的防水布成为了整个政府军的象征,叛军士兵一次次向着这面蓝色的防水布和它所在的地方冲锋,却一次次无功而返,即使最后整个美术馆都被炸得支离破碎,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政府军的士兵们总能看到一块蓝色的防水布,就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一样,覆盖在城市的中心。
直到叛军被赶到的装甲部队合围,首都会战以布尔宁政府的胜利告终,那面蓝色的防水布,依然静静地躺在市中心的废墟上。
如同一块镶嵌在布尔宁心脏上的蓝宝石一样。
战后,蓝宝石厅就得到了重建,并且被确定为布尔宁的新总统府,在过去的几十年内,十多位总统曾经入主这里,而这里现任的主人,就是现年57岁的肖恩·柯克尔。
只不过,此时此刻,柯克尔总统并不是坐在钻石办公室里处理国务文件,而是在建筑的另一侧,椭圆形的紫水晶听证会室,接受质询。
“我的陈述完了。”
肖恩·柯克尔如同一个完美完成了答辩的优秀学生一样,冲着坐在椭圆形高台上的七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直接坦然地坐下,将话语权交给台上的七个人。
在布尔宁的历史上,接受质询的总统并不算多,但是像柯克尔这样底气十足地接受质询的人并不多。
而他自信的来源,就是坐在他身边的内务部部长,杰瑞米·哈林顿。
纸是保不住火的,两个人都没打算永远地瞒下去,“幻灵协议”的启动,迟早会被所有人知道,而民众和政府的态度,则会微妙地走向两级。
如果幻灵小队成功阻止了大规模的袭击,那这份授权自然是有效的,如果幻灵小队搞砸了,或者使用了让国会感到危险的手段,那国会就会否认这份秘密授权。
听上去很荒诞,但是这就是布尔宁政治的游戏规则,如果总统在搞砸之后想要试图拿出秘密授权来推卸责任的话,那会瞬间成为整个国会和政府的公敌,被刺杀都不是玩笑。
很多时候,政治玩的就是潜规则。
只是,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了。
班达克首都的事件,从军事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随后第五梯队的宣战,让国会意见分化开来——一部分反对党议员,以及坚持认为布尔宁现在不应该卷入一场战争的执政党议员,均认为总统和幻灵小队的行为,无疑是激怒了第五梯队,让布尔宁成为了吸收第五梯队火力的标靶。
国会在班达克袭击的第二天就展开了闭门讨论,虽然反对派议员坚持要发起公开的对总统不信任案,但是绝大多数议员还是认为应该观望——或者时候未到。
等到第五梯队对布尔宁的袭击之后,再做决定——如果总统没能成功化解,那时候怎么落井下石都不晚。
因此在一天的闭门讨论后,只是通过了对总统的秘密听证会。
再然后,整个事情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