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绳松脱了!
白墨愣了一下,就在这走神的一瞬间,一块尖锐的金属板就直接以一个尖角撞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护目镜直接撞碎!
白墨感到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陷入了黑暗,但是奇怪的,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充斥的,却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忽略了爆炸对安全绳的影响。
此时此刻,在他看不到的水面上,爆炸将尾部船舷上的护栏整个炸飞,扣在护栏上的安全绳卡扣自然也只能在空中飘荡着,而剧烈的旋转则是将事先订好的一连串的安全钉几乎全部崩开——就像是订在劣质纸张上的订书针一样,在船体的外壳上留下一串难看的伤口。
铛——
又一枚安全钉被直接崩飞,此时此刻,维系着青年生命的绳索,只剩下最后一个安全钉了。
高速旋转中的轮船上的安全钉一点一点地在安全绳的带动下,在如同薄饼蛋卷一样的船壳上留下越来越大的缝隙。
不管白墨出发前那句“不认为安全钉有用”的话是不是认真的,事实就是,这些不可靠的安全钉已经将他的生命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下一秒,最后一枚安全钉也直接被从船体上崩飞,落入了浩瀚的大洋中。
白墨闭着眼睛,失去了护目镜,猛烈的水流让他几乎没办法睁开眼睛,更不要说脸上此时此刻还被留下了一条伤口,眼球没有被直接砸穿大概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青年明白自己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他死死地抓着安全绳,但是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就在他用已经有些模糊的意识开始考虑是不是索性切断安全绳的时候,突然,一阵巨大的拉力从腰间传来,将他整个人都向着水面的方向翻转过来,向上提起。
白墨抓住机会,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腰间的安全绳,而后用力一拉,这一次,安全绳给了他坚实的回应,他咬着牙,拼命地向上拉的同时,青年也清楚地感受到绳子在向上收起。
数秒钟的努力后,白墨的身体终于破开了水面,他呛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海水,顺着安全绳的方向看去。
布兰特·德里克正一脚踩在破烂的船舷上,如同一个从重量感觉到收获颇丰,因而用尽全身力气飞快地收起网兜的渔民一样。
看到白墨浮出水面,红发青年笑容更明显了一点,他将绳子交到左手,而后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翻转一百八十度,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白墨咳嗽着,将肺部的积水和鲜血从嘴里喷向大海,而后,伸出右手,对不远处的红发青年比了一个中指。
再然后,一架倾斜旋转翼机的三色航行灯,出现在了天边。
“我觉得,光把整个布尔宁差不多所有的拆弹专家都叫过来,这一件事就够我吹个十年的。”
无人机和旋翼机的灯光将整个LNG船周边的海域彻底点亮,就仿佛日出提前了数个小时一样。
各种飞行器的引擎轰鸣交织在一起,反而让人容易将这些背景噪音下意识地完全屏蔽掉,形成一种诡异的安静感。
布兰特·德里克将战术目镜连同耳麦一起从耳朵上摘下来,插在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而后把胜利雪茄从嘴里拿出来,将长长的烟灰弹在甲板上,青年身上的花衬衫满是爆炸的烟尘,还有肩膀上伤口渗出的血渍。
布兰特撒了谎,在引爆前,他事实上比菲奥娜更早地意识到白墨没有成功脱身,因此冒着被直接炸上天的危险赶到了船尾,总算在最后关头让白墨免于打着滚沉入海里。
“坐在那上面,你屁股不疼吗?”
一边的甲板上,白墨如同尸体一样平躺在地面上,看着被灯光照耀着散发出灰色光芒的夜空,突然开口。
布兰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屁股下方一张不知道从哪掉出来,千疮百孔变形扭曲还因为爆炸而散发着高温的金属桌子,甩手向着白墨的方向不屑地弹了弹烟灰。
“你应该为你的肉体强度感到自卑,不过是被一些掉进水里的小垃圾撞了几下,就断了七八根肋骨,你这样还算是先行者吗?你要知耻!”
“你口水喷到我脸上了。”白墨抬起手,擦了一把还满是海水的脸,似乎是因为牵动了伤口,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恨你。”
“你应该充分地对救了你命的人表示尊敬,知道吗,白墨小朋友。”
布兰特伸出脚,轻轻地踢了踢白墨的大腿,白墨则是完全无视了对方的举动。
“白墨!!!”
就在布兰特觉得无聊,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军靴和金属镂空地板的碰撞声,一个急切的呼喊出现在了船尾甲板拐角的楼梯口处。
“白墨!你没事吧!”
菲奥娜·希埃尔沿着楼梯向上飞奔着,然而却被最后一级楼梯绊了个趔趄,连滚带爬地直接冲上船尾甲板的少女看到平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白墨,以及一脸坏笑坐在旁边的布兰特,长舒一口气,而后索性向后瘫倒,跪坐在了甲板上。
“没事,这小子命硬着呢。”
布兰特从坐着的残骸上跳下来,将雪茄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一边走向菲奥娜一边伸手指了指身后地上的白墨,“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现在没什么必要的话不要乱动他,等上面那群大老爷们忙完了之后,让医护兵抬担架过来吧。”
“那我马上联系巨鹏——”
菲奥娜马上从地上弹起来,打开手背上的联络器,却随即被布兰特阻止了,红发的青年拍了拍菲奥娜的脑袋,而后指了指船另一头没有一刻空闲的停机坪。
“傻丫头,动动脑子想想,现在的空域管制能让我们的飞机进入吗,现在那些家伙肯定想尽办法尽快把炸弹专家们弄过来呢。”
“好吧——”
菲奥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扶住旁边只剩下半截的栏杆,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恢复正常。
“从安控室跑过来才四百多米吧,看把你累的,你应该补习一下体能了。”
布兰特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红色短发,一边向着菲奥娜来的楼梯走去,一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说到这个,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比起之前我见你的时候,你真的胖了不少。”
“你给我滚!!”
菲奥娜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了布兰特的屁股上,将这个接近一百公斤的壮汉直接踹了一个趔趄,脚下不稳的壮汉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背身听着混杂着惨叫的红发青年和楼梯碰撞声的少女,头也不回地气鼓鼓地走向了白墨的方向。
“踢得好。”
“谢谢。”
对躺在地上的白墨露出一个近乎浮夸的笑容之后,少女理了理裙子,而后就直接在白墨身边的甲板上别着腿坐了下来。
“哟,看起来,我们是成功了啊。”
白墨伸出手枕在头下,似乎此时才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青年转动眼珠,看着理了理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的头发的少女,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嗯啊,只要内务部的那些拆弹专家不要犯什么常识性的错误,把我们都炸飞的话。”
菲奥娜轻轻向后仰,将目光从横躺在自己面前的白墨身上挪开,看着繁忙的夜空,语气有些迷离。
一架直升机拖着探照灯长长的光柱从两人前方的夜空中飞过,光柱扫过正注视着天空的菲奥娜,让她微微有点眩晕。
“你好象有什么事情想问我?”白墨意识到了菲奥娜的犹豫,停顿了一下,发问。
“恩。”没有否认,少女和青年之间不需要那些虚伪的客套,“我只是在想,怎么问会好一点。”
“直白地问出来就好。”白墨闭上眼睛,枕着双手的青年如同躺在夏日阳光的草地上,少有地露出悠然自得的表情。
“这次你的选择和平常不太一样。”菲奥娜撇撇嘴,“玩的有点大啊你。”
“你感到惊讶?”白墨的语气听上去更惊讶。
“不,一点也不,”菲奥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骨子里有多疯狂,很早以前就知道。”
“你呢,虽然平时看起来一副奉命行事的样子,其实一旦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那张面瘫一样的脸下面,可是有一颗敢把死神踩在脚下的心的。”
“只不过,”菲奥娜继续说,“这次和‘绝境’的差距似乎有点大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等待支援的。”
“其实就是绝境啊。”白墨将右手从脑袋后拿出来,放在面前,似乎是在遮挡不时飞过的直升机的光芒,“这艘船如果真的爆炸了,我们就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布尔宁了。”
“唔,是因为这个原因?”
菲奥娜愣了一下,显然这是一个有些出乎她意料的回答,青年停顿了一下,随即给出了解释。
“其实你也应该明白吧,只要这艘船爆了,不管爆在哪里,我们都会挂上布尔宁的通缉令,这次是来真的,不死不休。”
“也是啊,”菲奥娜抿了抿嘴,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接上白墨的话题。“这种规模的袭击,一旦发生就等于成功,到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果断行动拯救了多少人,矛头只会对准整个布尔宁高层,总统会被弹劾,内务部会遭到审查,我们则会真的变成‘幻灵’彻底消失吧……”
“哈林顿部长手里,那份追捕我们的命令应该正在熊熊燃烧吧。”白墨露出一丝笑容,“现在就是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了。”
“是啊,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的。”菲奥娜摊开双手耸耸肩,“明天早上大概是他生命中最春风得意的日子。”
“我饿了。”白墨撇了撇嘴,“回去找点吃的,洗个澡,睡个好觉,这也才是个开始。”
“希望下次能轻松点,”菲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次赌的真的有点太大了。”
“对手可是‘第五梯队’,如果有的选,我真不想和他们为敌。”白墨摇摇头,“我觉得我在这个故事里的身份越来越像堂吉诃德。”
“可惜你在几十分钟前断送了投靠第五梯队的最后可能,”菲奥娜掩面而笑,“光凭你今天给斯宾塞的一刀,恐怕人家就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吧。”
“这一刀才是开始呢。”白墨收起笑容,停顿了一下,开口,“这艘船,大概就是我们的迎战宣告了。”
“布尔宁和北方联盟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倒也不算孤军奋战。”菲奥娜点点头,不知道是说给白墨还是说给自己。
“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我们总算勉强是个队伍了”
白墨睁着眼睛,目光从棕色的瞳孔中射出,仿佛能够穿过云层,映射出巨鹏的身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