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傅薄凡依然是一动不动,许沉凉僵硬着的手缓缓放下,眼睛慢慢地眨了眨。
她这才松了口气。
看上去,傅薄凡似乎是累得直接睡着了,她轻轻解开傅薄凡脑后的系带,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同时,也露出了那另外半张脸上的疤痕。
狰狞的伤痕突兀恐怖,在他帅气英俊的脸上肆意横行着,许沉凉忍不住用指腹轻轻地抚摸,那些新长出来的肌肤带着丝滑的触感,显得尤其娇嫩,仿佛轻轻碰一下,都能让它疼痛不已。
许沉凉不敢再碰了,心疼地轻轻吹气,柔软的呼吸接触到伤疤,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傅薄凡好受一点。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朗,百叶窗并没有拉上,炽热的白光直接透过窗明几净的房间照进来,许沉凉第一时间地抬起手,挡在了傅薄凡的眼睛前面,替他拦住那刺眼的光芒。
被她自己的手掌挡住,所以许沉凉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以后,傅薄凡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许沉凉的手都已经酸得没有了知觉,她转头看了看,拿起一个坐垫,挡住了部分照射到傅薄凡眼睑上的阳光,才把酸痛的手臂给放了下来。
正在轻轻地揉着,傅薄凡动了动,侧脸在许沉凉的大腿上蹭了蹭,牛仔裤的布料估计不是很舒服,让傅薄凡醒了过来,他迅速睁开眼,眨去了那几缕难得的迷茫,撑起自己的身体就坐了起来,转头看向许沉凉,眼神在她揉着自己手臂的动作上稍稍停滞,然后很快移开。
他清清嗓子,拿起那个面具重新戴上,许沉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
“嗯……要不,我们先提早一点去吃饭,吃完你直接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挺累的。”许沉凉收起手机,抬头看着傅薄凡说,眼睛里满是关切。
傅薄凡没有说话,倒是也没有拒绝,而是微微颔首,理了理衣领,长身而起,先一步走出办公室。
两人来到了一间清静的西餐厅,看傅薄凡没有要看菜单的意思,许沉凉就自作主张地替他点了一客牛排,特地嘱咐服务生:“要清淡的。”
熬夜的人第二天必然没有什么胃口,许沉凉切开了桌上的一个鲜橙,递到傅薄凡面前,清新扑鼻的气息缠绕在她白嫩的指尖,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效果令人心里莫名地轻松了不少,傅薄凡脸色微微放松,可眉心却依旧紧皱着,怀疑地看向许沉凉,忍不住地脱口而出:“看来这几年你没少学服侍人。”
话一出口,他又像是咬了舌头的猫一样,脸上显现出些许懊恼,但很快用强硬的表情遮盖替换了。
许沉凉愣了愣,递给他橙子的手却没有收回来,她笑了笑,不那么在意地说:“毕竟带着一个孩子,总会比以前细心些。”
傅薄凡接过那瓣鲜橙,许沉凉用湿巾擦了擦手,低着头,垂下眼看不清神色,平静的语气下听不出究竟有没有生气。
傅薄凡有些焦虑地皱眉,他微微开口,想再说点什么来弥补,可这时,许沉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旁边接一下电话。”许沉凉躬身道歉,从包包里拿出手机走到一边。
“喂,李老师。”
李老师是宝宝班上的班主任,她打电话过来,顿时让许沉凉有些紧张。
“哦,东祁妈妈吧?中午打扰你了,可以给我几分钟通话吗?不打扰您吧。”
“没关系,您请说。”许沉凉接着电话,感觉身边一道高大的黑影笼罩而来,垂下眼,看到银灰色的西装,和干净深黑色的皮鞋,她回头看了看,傅薄凡冷峻着一张脸,凑在旁边……听她打电话。
“不好意思,突然来电让您紧张了吧?是这样,我们发现许东祁小朋友非常有天赋,他在许多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校方这边建议他可以提前进入小学阶段,也是在我们的英才教育集团,也可以给他提供最优质的教育。”
许沉凉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果断地拒绝:“谢谢你李老师,不过我对我的孩子没有跳级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他能延期进入小学。”
“为什么?”
醇厚的声音在一旁发问,许沉凉尴尬地扭过头,看到傅薄凡一脸认真的疑问。
电话中的李老师显然也是听见了傅薄凡的声音,顿了顿之后说:“是您的丈夫吗?没关系的东祁妈妈,这边只是给您提供一个参考建议,您可以随时给我们最终答复。”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之后,许沉凉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他,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她私自定下了孩子的上学事宜,傅薄凡是宝宝的父亲,她却没能跟他商量。
或许,她是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做决定吧。
傅薄凡却看不懂她的纠结是为了什么,只是在一旁疑惑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让那个小地球人提前上学?”
父母都盼着自己的孩子早点懂事,他以为这是常理。
想到这,傅薄凡勾着嘴角,冷冷地说:“难道,你想把他教成一个大龄妈宝男?”
许沉凉黑线……
宝宝只是拒绝了提前入学的建议而已,有必要直接上升到了妈宝男的高度吗?三岁看老也不是这样的呀!
好在,她经过这段日子的锤炼,已经习惯了傅薄凡的毒舌,于是淡定地解释说:“宝宝虽然智商很高,可是我希望他能够多留出一些时间来接触社会,过早地进入学校阶段,会让他忙于学习而忘了生活的本质,我宁愿他在变得更加成熟以后再进入学校这个小社会中,到那时,他才会更加地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许沉凉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抬起头双眼晶亮地看着傅薄凡,仿佛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傅薄凡听完,撇唇一笑,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开。
可转身之后,他眼里却逐渐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虽然磨练也是成长的方式,但是,先学习,再实践,这种成长的方式显然更加从容。
不得不承认,许沉凉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一手。
许沉凉并不知道自己被某人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夸赞了,她也坐回桌边,两人吃完了午餐,许沉凉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她体贴地自己打了车而没有叫傅薄凡送,鼓起勇气叮嘱了他一句“好好休息”然后关上车门,让出租车司机赶紧开走了。
她动作太快,当傅薄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只看到汽车的尾气……
他收回有些怅然若失的目光,莫名地,想起了今天上午,在办公室睡着的时候。
他本来,只是想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所以许沉凉那些轻柔的抚摸,还有幼稚的吹气,他都感受到了,当他觉得心气越来越浮躁,正想睁开眼叫许沉凉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事的时候,他感觉到,许沉凉抬起手替他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这种小细节,如果不是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是不会做得出来的。
或许是感觉到了许沉凉的温柔,当时的他,只觉得空气也变得温馨,徜徉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他居然就在那么两秒之间,就迅速地瓦解了所有的防备,安心地进入沉眠。
那几个小时的深度休息,效果比他之前所有挣扎着依靠药物睡着的夜晚加在一起都要好得多。
他一定很沉,因为起来的时候,看见许沉凉在揉着胳膊,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的腿还有些不自在的麻木。
傅薄凡当时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他几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阴谋论来。
难道许沉凉是真心的?许沉凉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找借口接近他,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为了和他重头来过?
几乎是刚一想到这种可能,傅薄凡的心脏就狠狠跳动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激情和冲动覆盖了他的左胸腔,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能够相信这种假设,会是多么的美好。
可是,他不敢。
傅薄凡遏制住了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念头,上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躺倒在了床上。可,再也找不回当时倚靠在许沉凉的腿上时安心的感觉……
“不好意思小姐,前面发生事故,不能过桥了,只能在这里停下了!”出租车司机擦着汗,回头歉意地说。
“事故?”许沉凉皱皱眉,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只看见,在桥上,一群民工打扮的人举着牌子在大声地抗议着什么,除了他们的嘶吼,他们手中的钢管拖在地上,也划出刺耳的声响。
旁边有急于下班的人听到这声音嫌恶地捂住了耳朵,可躲又躲不开,急得困在一旁。
看到路人憋屈的样子,抗议的人群就更加高兴,他们疯狂地对周围人骂骂咧咧,时不时吐两口口水。
许沉凉紧蹙着眉头,推开车门:“我就在这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