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薄凡的话落音,仿佛在空气里激起一片惊心动魄的回响。
许沉凉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低垂下来,仿佛是为了遮掩某种伤心。
傅薄凡也咬住牙,好像是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许沉凉深吸一口气,要说什么的时候,被傅薄凡迅速截住:“你走吧,我现在没精神,不想和你说话。”
傅薄凡的语气很冲,像是吃了一斤火药,许沉凉抬眼看着他,抿着嘴沉默。
旁边的王清看不下去了,小声靠过来说道:“许小姐,Boss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很头疼,有什么事情下午来汇报吧。”
这是给她递了个梯子下了,许沉凉看着他的眼睛,却在想,她就要这样走吗?接受了他的侮辱和怀疑,带着污名离开?
不行。
许沉凉可以不顾别人的看法是什么,但是傅薄凡不能误会她。况且,她也并没有为了那句话而生气,只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伤心。
“没有什么勾搭,也没有什么别的男人。”许沉凉有些疲惫地开口,“你很累,可以提前跟我说,我会换个时间来打扰你,但也没必要这样发火,尤其是在下属面前,你这样会让他很难做。你以前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说完,许沉凉转身走了出去,王清在她转身之际小心翼翼地看她,害怕看到她通红的眼圈,却确实没有在她脸上找到愤懑或者委屈的神色。
许沉凉离开以后,王清和傅薄凡面面相觑。
他不得不承认,许小姐说得一针见血,面对boss的怒火,他确实很无奈……也很尴尬……
他没想到boss会说出那种难听的话,而且看他的样子,他自己也是无法控制的。看来许小姐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的深……可是,这样对一个女孩子,boss真能追到人家吗?
傅薄凡沉默地盯着王清,眼神中竟有一丝求助。
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他透露出了一种孩子似的茫然,可,这种示弱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
愤怒和焦躁像一头野兽在他胸腔里找不到出口,他明明知道,许沉凉一天只会来找他一次,他把她赶走了,她今天就不会再来见他……如果明天,她临时有事,明天也不会来,那么后天……
傅薄凡胸口绞痛了一下,他突然发现,他一直是在被动地等待许沉凉来找他,等待许沉凉的短信,等待许沉凉给他可以接近的讯号。看似他是在给许沉凉充分的自由,可其实,他一直都是被动地享受许沉凉的示好,而且,时不时还会浑身长刺一般拒绝她的接近。
许沉凉是很讨厌刺猬的。
他了解她,她喜欢一切温柔美好的事物,如果被同一个东西刺伤了太多次,她就会牢牢地记住,再也不靠近了。
现在的他好像……
“呃,不好意思再打扰一下。”门口忽然又传来了清亮的声音,许沉凉的小脑袋探出来,眨巴着双眼,问道,“我的包是不是落在你车上了?我现在可以带走吗?”
王清迅速地瞅了一眼满脸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老板,很机灵地说:“啊,对,在这边,许小姐请跟我来……”
“干什么?”傅薄凡很不悦地打断了王清,臭着脸从自己办公桌底下揪出一个女士包包,扔给许沉凉。
王清脑门上都要流汗了……老板你这是闹哪样,这么残暴你会失去老婆的。
许沉凉懵然地接住,第一个念头是幸好自己包里不会放化妆品那些的易碎品……嗯,耐磨。
“那么,我先……”
“一起吃午饭。”傅薄凡冷冷地命令。
许沉凉:“……?”
傅薄凡继续盯着她,臭这一张脸,不甘不愿地说:“一个人吃饭不香,你和我一起。”
许沉凉下意识地答:“哦……”
“以后每天都一起。”傅薄凡迅速地补充。
王清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神奇的峰回路转?
难道boss其实很会追妹子,只不过他比较喜欢出奇制胜?
许沉凉咬着唇看他,默默地应了一声:“好。”
听到肯定的答案,傅薄凡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心里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那我……在这里等你?”许沉凉继续问着,她心里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傅薄凡不喜欢有人在他工作的时候在一旁打扰他,而且,虽然傅薄凡主动要求她和他一起吃午饭,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傅薄凡会喜欢看到她。
许沉凉已经被锻炼出自知之明了。
所以她问出这句话,也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谁知道,傅薄凡冷漠地盯着她,“嗯”了一声。
就只嗯了一声。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避之不及?嗯?是代表肯定的意思吗?他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吗?
许沉凉风中凌乱了……
看出她表情中的抗拒,傅薄凡皱了皱眉,声音更冷地说:“你不愿意?”
“那倒也不是……”只是,她坐哪儿呢?坐哪儿才会不被傅薄凡注意到呢?许沉凉环顾着四周,而王清已经特别机灵地转身,出门,带上门走了……
许沉凉:“……啊哦。”
见门已经被关上,傅薄凡也觉得尘埃落定似的,不再看她,坐正了身子拿起钢笔批文件。
许沉凉眨眨眼,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不是透明的,也没有变空气,不过很显然,她已经被成功地无视了。
那……也行吧,反正她上午就是为了来见傅薄凡,也没安排别的什么事,所以,就算在这里消磨时光,也不是什么坏事。
许沉凉想着,在软软的沙发上坐了会儿,掏了本书出来看。那是本英文原文的短篇小说集,许沉凉还剩三篇没看完,半个小时之后,书看完了,她又没事做了。
外面阳光正好,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舒舒筋骨,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许沉凉忍不住又蹲下身做了几个深蹲起立,小跳了几下。
木地板立刻发出吱扭吱扭轻微的声响,许沉凉全身僵住,小心翼翼瞥向办公桌方向,果然看到傅薄凡写字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落笔。
许沉凉咽了口口水,悄然无声地收回手脚,开始小心地做伸展运动。
久坐办公室,特别容易脊柱僵硬,颈椎也容易出毛病,许沉凉就养成了多动动的习惯,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砰”。
一旁的花架被许沉凉给撞倒了,那盆吊兰可怜兮兮地摔碎在地上,上好的珐琅彩瓷盆粉身碎骨,本来开得茂盛的绿植一片凄惨。
许沉凉伸着爪子,一脸尴尬的无辜。
傅薄凡抬起了头,沉沉盯着她,深吸气。
“我整理干净!我整理干净!别生气……”许沉凉赶紧转身去找扫把,一不小心又撞上沙发角,痛得直捂大腿。
“……过来。”傅薄凡终于受不了了,他发现自己把许沉凉放在这里,自己在一旁工作,根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呃,我会处理好的,一点点小问题,不足挂齿……”许沉凉还试图挣扎,想争取一个缓刑。
“我再说一次,过、来!”傅薄凡声音又降了几个度。
许沉凉只好放弃了抵抗,像一只被抓包的犯错的猫,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还时不时回头愧疚地看看那盆死无葬身之地的吊兰。
“我觉得,它还可以拯救一下。”
“闭嘴。”傅薄凡脸色很黑,昨晚半夜没睡,剩下的半夜又全是噩梦,他的头痛不是假的。“坐这儿。”
傅薄凡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椅子,许沉凉依言坐下了。
“别说话。”傅薄凡冷冷地说,转身把刚刚没有批完的文件签了最后几个字,帅气地一扬手合上,侧身,倒了下来。
直直地,躺倒在了许沉凉的大腿上。
许沉凉:“!”
傅薄凡好似早有预感,在她要动弹之时闭着眼立刻补充了一句:“别动,别说话!”
许沉凉:“……”她只好屏气凝神,闭嘴不说话。
傅薄凡的这个举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虽然他们是差点滚了床单的关系,但是,这个动作比起滚床单来说,还要让她觉得更亲密。
傅薄凡就那样不设防地躺着,闭着眼,长眉舒展,鸦羽般的睫毛搭在眼睛下方,他的半张脸光滑如玉,另外半张脸被金属包裹起来,看不清痕迹。
许沉凉痴痴地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不受控制一般的,默默伸出手,覆上他被遮住的那半张脸。
痛不痛?
这是她一直想问,而又不敢问的问题。
她一碰,傅薄凡就有些微醒,迷蒙地睁开眼,看到是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怔忪。
那怔忪的样子,仿佛是不相信,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许沉凉有些后悔,她也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分钟,傅薄凡居然就躺在她腿上真的睡着了,难怪刚刚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扔开。
许沉凉担心地想,傅薄凡醒了,该不会又不愿意离她这么近了吧?
但是,傅薄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动作,而是重新又合上了眼,脸上,有一种堪称安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