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惧怕地往后缩了缩,抵着坚硬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她被判成奴籍,进了,进了暗香馆。”
“带路。”君铃丢给他一粒碎银子。
“好,好。”流浪汉点头哈腰地捡起银子走在前面。快到暗香馆时,又有一波人流涌过来,嚷着:“打架啦打架啦,暗香馆打架啦。”
君铃抛下流浪汉冲出去,顺着人流挤到了暗香馆下。
暗香馆一共八层,最顶层掉下一个人来,他整个人仰着,后背正中间戳在第三层凸起的圆形装饰上,姿势诡异地折了一下,垂直掉下来。君铃只来得及在他接触地面前接住他。
“二哥——”她听见苏瑾竹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见暗香馆里一片怒骂声和抡耳光声。如果她抬头,还能看见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扑到窗框上,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回去。
晚了,晚了,又晚了。林石脸上青青紫紫,额头一片血迹,还有细小的碎瓷片在上面挂着。他的脊柱在坠落的时候被硌断,内脏破裂,救不回来了。
“竹……竹……”林石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眼睛没有聚焦,嘴里吐出红色的泡沫。
“二哥,二哥?”君铃晃他,他不动。君铃使劲晃他,他还不动,胸脯也不再起伏。
“你说句话呀,林石!你说句话!你给我说句话!就一句,就一句行不行……”君铃脑中从目睹苏父苏母死去那刻起一直绷着的弦,断了,彻底断了。
瞳仁由黑变紫,由紫变红。嘴唇由红变紫,由紫变黑。血管随着心脏的跳动忽隐忽现,出现得越发频繁,最后成为诡异的花纹,由青变蓝再变浅。
围观人群后退,再后退。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妖怪啊——”,开始四散奔逃。
追捕她的官兵绕了半个千紫城终于绕回来了,宸若和执锋偷偷跟着官兵也找到这里来,吃了一惊。
千紫城不是乌县那样的小地方,三千官兵以暗香馆为中心,围了个水泄不通。
空气可怕地安静,君铃濒临失控,没有人敢靠近她。只见她放下林石的尸体,走向暗香馆。
从顶楼冲下来的打手们往后退,被门槛绊倒,摊坐在地上,“别——”过来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已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一个个身首分离地滚下台阶,红色的切口十分整齐。
“进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官兵一拥而上。君铃转过身来,嘴角勾起嗜血的诡异笑容,十条冰线齐出,如同十条蛇在她手中悠然地扭着身子。官兵围上来的一刹那,飞扬起血色的幕布。
“这……就是冥王蛊的力量么,果然有趣。”城主府里,林简放下酒杯,“千桃,阻止她,别把我这点家底都败光了。”
与此同时,暗香馆附近的酒楼里,也有人打碎了茶杯:“柳叶,你去阻止她,不能让她和霜国将士结怨。”
一个粉裳,一个青衣。
一个敷面纱,一个戴面具。
一个握蝎尾软鞭,一个持九节软鞭。
两道身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出现,看到彼此的瞬间愣了一下,又同时向君铃扑过去。蝎尾鞭和九节鞭在君铃头顶不远处勾在一起,各自手腕一抖,两鞭分开。
“你还活着,叶子。”千桃握着柔鞭的手紧了紧,关节泛白。
“嗯。”柳叶冷冰冰地应了一声,没有要和她叙旧情的意思,“先稳住铃。”
两人对称地把君铃夹在中间,官兵们识趣地且战且退。
在毒素的不断催化下,君铃早已不辨敌友,单纯地谁离她最近就打谁。
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三人之间的战斗时,执锋和宸若则偷偷溜进暗香馆。宸若一口气跑上八层,把被绑在床上的苏瑾竹救下来。执锋则在二层转悠,发现有一张铺着绿色桌布的大圆桌在抖个不停。
“人找到了?”执锋看见宸若背着个昏死过去的姑娘下来。她双手笔直地垂着,大片皮肤裸露在外,上面满是青紫的鞭痕和血淋淋的擦痕。
宸若点点头:“就看外面的情况了。”
“等情况不如制造情况。”执锋掀开桌布,从桌底掏出体似筛糠、浓妆淡抹的老女人。被浓浓的脂粉味呛了一下,捏着她的下巴问,“这姑娘武功不弱,你是怎么控制住她的?”
“我,我们在她的饭和熏香里下药,能让人浑身瘫软。”
“哦,有意思。”执锋毫不意外:“药呢?给我拿来,快点!”
“是,是!”老鸨飞快地打开一个抽屉,因为害怕所以翻了好几下才把夹层翻出来,“给,就是这个,放在熏香里,半个小拇指盖那么大就能让人四肢无力。”
“这么神奇,没骗我?”执锋接过药包,打开,里面有不少白色粉末,吹了一把扬在老鸨脸上。
“真,的……”老鸨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软趴趴的样子和苏瑾竹一模一样。执锋把老鸨拖起来,推到栏杆边上,咕哝道:“才二楼,应该死不了。”说完就瞄准三人缠斗的方向踢了过去。
老鸨像个大蒲扇,四肢张开。为了避开她,柳叶已经挥出去的软鞭硬生生偏了两寸,贴着君铃袖子飞过,正好击碎了临走前林简给她的药包。这份药她一直没舍得吃,藏在袖子里。
打量白色粉末像雾一样笼罩了君铃,她甩甩头从发狂的状态中走出来。浅蓝色的花纹一点点褪去,眼睛和嘴唇都褪成淡紫色。
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又一大团黑烟飘过来,呛得人捂着口鼻直咳嗽。暗香馆起火了,黑烟里掺杂了老鸨的药。
君铃,千桃,柳叶,还活着的官兵,不怕死的围观群众,纷纷倒了下去。连三条街以外的人也受到牵连,身体使不上劲。
执锋闭着气,和宸若一起从浓烟中冲出来,背上君铃就跑。“林石……带上。”君铃虚弱搂着他肩膀说。
“你就够沉的了,还要再搭一个。”执锋咬咬牙,跑路的姿势迈开又退回去,拖着林石的尸体把他夹在腋下。
君铃把头埋在执锋后颈,感受着耳边凉凉的风声,眼泪突然爆发出来,止也止不住。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哪,君铃疲惫不堪的眼皮合住,变成温热均匀的呼吸,洒在执锋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