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凤娇再一次从梦中被人唤醒,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就着月光看向来人。待看清之后顿时心中大骇,这人怎的又来了?莫不是真以为救了自己一命,便可以随心所欲了。
她与他,不过只见了几面,却次次被他吓得心惊胆战。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像个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推醒她,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待到她要发作时,又施施然离开。
凤娇脑子里接二连三的闪过无数个念头:白日里听那老夫人说要回去了,想必他也会一道跟着走,左右不过是最后一回了,随他去吧。
若是他当真在这最后一日有心做些歹事,她该怎么办?这人是官家公子,白家怕是保不住她。
心里闪过不安也有不甘,但身份摆在这里,这就是命,终究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大不了还了命给他!眉头越皱越紧,似乎能挤出水来。
这当头,那人却说话了:“跟我走。”
凤娇诧异的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话,一开口便是这般命令的语气,可真是霸道。也……真是可笑,想带她走,凭什么?作为他南下出游的战利品吗,一个五官精致的丫头,亦或是瘦马那类玩物?
“我不走。”她拒绝。
“白家护不住你。”他陈述事实,好皮相得配上好出身,不然随便一个朝廷的人都能摆布她的命运。
她问道:“那你呢,你就能护得住我?私奔者,没有户籍没有亲人,妻不妻妾不妾,见不得光。”唇边挂上嘲讽的笑,继续道:“又或者被当成一个礼物,送来送去?”
凤娇不想让下一代重复着同样卑微的人生,她仰起头倔强的与他对视。
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物丢在她身上,说了句“随你。”,颇有些嫌她不识抬举之意,还踢翻了床头的一个红木矮几。
他走后,心莲从门口走进来,轻声唤了声“姑娘。”
凤娇长长的舒了口气,没有解释,只与她说:“他不会再来了,今天的事莫与旁人说。”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又说:“我爹与三姐姐也不能说。”在她心里,白芷与三老爷竟是与旁人不同的。
翌日,新换的门房让婆子找到琪瑶院,说有人送了几车礼物过来。
姐妹几个正在排练曲子,闻言都打趣白芷说莫不是孟家来下聘了,白芷低下头佯装羞涩,心里却否定了这个可能。有些时候,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不是因为有太多的干扰,只是人们想的更通透罢了。
孟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跟唐知州作对。至少,在这个事情彻底解决之前,都不会大肆宣扬她与孟文柏之间的婚约。
送东西的是隔壁的贵管家,门口停了一排板车,堆得满满的,皆是上等的丝帛,看礼单上数量,足有二百匹之多。
倒也奇怪,这贵管家似乎只认准白芷一人,但凡有事皆是找白家三姑娘。白芷想着,莫不是她好说话的名头,已经传的这么广泛了?
这事,她自然是做不得主的,叫人请示了大太太,随后有人来将贵管家请走了。
再晚一些,听济秀说,她爹娘把那东西留下了。
酷热的天气令人烦躁,压抑的气氛让人焦虑。白芷趴在凉榻上与济秀感叹着:“两个月之前谁若是与我说,我们如今会陷入这种境况,我决计是不会信的。”
“人心难测,枉你还是那个号称八面玲珑的白三姑娘。”济秀头也没回,懒洋洋的翻着书,这是她刚从苏北望那拿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我那点子小聪明算什么,左大姑娘那样的才叫面面俱到、处事圆滑。”
“你是瞧见琳香意气风发,可也得想想,那也是逼出来的,她左家偌大的家业,独她一个嫡女,她不硬气怎么撑起门户。”济秀说着,心中想起了白日里那人对她的托付,便合上手上的书,放到一边认真与她掰扯起来。
“三妹妹,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日后你是要当少夫人的,来日孟文柏再有个一官半职的,你就是官夫人。”商户地位低微,便是再有钱,上面一句话,还不是顷刻间就要倾家荡产。
白芷心里烦躁,不想与她争论。为女子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便是娘家有有何大灾大难的,夫家不出手也不会什么关系,但是嫁出去的那个女儿,怕是会被戳破脊梁骨。
且先不说这个,只是那孟文柏是她自情窦初开便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私心里希望着他也能在意着她所在意的,纵使帮不上忙,只要尽了心也是可以的。
只是求情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他堵了回来,大抵是希望越大,失望便有越大,让白芷心中一阵阵抑郁。
白芷其人,心思重,善读人心。却从未在孟文柏身上动过一丝一毫的心计,心中坚信着若两人真心以待,必能美好圆满。却不想,孟文柏先在她身上动了心机。
她并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那一日若他坦诚的将为难之处说与她听,她必不会有所强求。
看惯了话本上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到如今,自己也被锁在其中,“是不是,男子所求女子的真心,在那一个‘心’字上;而女子所求男子的真心,在那一个‘真’字上。”
见她这样,济秀心里想着此事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来,便佯装恼怒,将书直接砸了过来,唬她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原还想着你是个聪明的,莫不是四妹妹的痴病过给你了?如今她好了,你倒这样了。”
白芷便收起心思,与她说起正事来:“好了,不说我了。听四婶娘说祖母和大姐姐快回来了,明郎他们几个已经转道过去接了,怕是明日便回来了。”
济秀从榻上爬起来,捡回那本书,放回一边,说道:“那感情好,我正觉得我们几个的曲子太单调,少了那么几分灵动,等明郎回来,让他们几个一起来。”
有意的忽略了济慈,白芷也只当不知道。那一日济慈大闹琪瑶院,除了对她和凤娇所做的事,事后想起来似乎还提到他们大房的往事。
她在济秀面前指着鼻子控诉大太太害死她母亲,即使被解了禁之后再三讨好,只怕也再难入了济秀的眼了,大房这两姐妹,轻易不会和解。就是不知道,这次面对这么大的难题,能不能齐心化干戈为玉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