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律有“六杀”:谋杀、故杀、斗杀、误杀、过失杀、戏杀。
管教婆子死于第五种——过失杀。
白秀儿四人德行不足,被大太太关进了小院子学规矩,奈何乡野长大,胆子也比别旁的姑娘大了不少。
几人用存下来的月钱买通了打扫院子的小丫头,打探起了白家主子们的消息。
她们住的地方离前院更近,先白芷姐妹一步得知了钦差到访。
一个姑娘说:“我可从来没瞧见过京里的官,不知道有多大阵仗。”
另一个姑娘说:“听说京里的屋顶都是黄金做得,可气派了。”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句聊开来,十四五岁正是想法活络的时候,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后宫。
“我听说宫里的娘娘用的都是最好的贡品,衣裳都是丝绸的,穿上像仙女一样。”
“再好的衣裳穿到你身上也像个山鸡,哈哈哈。”
“哎,你们说宫里来人是不是接白家姑娘去做娘娘的?”
“哎,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就那琪瑶院那个,上次我大哥看她眼睛都直了,我娘直说:夭寿了,怕不是狐媚子转世。”
“那双宜院的也那样,天天板个脸连个问好的话都不会说。”
白秀儿翻着白眼,脸上挂着一丝刻薄,说道:“那克死爹娘的,不也是个打秋风的,她那丫头一会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动,还上了锁,好像谁贪她那点子破烂似得。”
姑娘们突然安静了一小会儿,白秀儿的人品众所周知,若不是她起头非要去济秀的小楼里看看,她们眼下还在豆蔻院跟着济萍混些好的吃喝呢。
济萍的外祖家做粮商起家,后又开启了酒楼,常常让小厮送食盒过来给三太太几个补身子。
加上济萍耳根子又软,又平白让她们占了不少好处。
沉默了没到一刻,白秀儿又起了鬼点子,对她们说道:“你们说,若我们几个好生打扮一下,是不是也能进宫当个娘娘?”
姑娘们纷纷摇头,这可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白秀儿怂恿道:“不过是从前没好好打扮,我们几个好生打扮起来,不比那几个差。”
姑娘们心里有一丝动摇,白秀儿又撺掇了几句,便都起了心思。
管教婆子来的不巧,她是准备来教些晚膳礼仪的,却在门前撞上精心打扮过的几人。
眼光扫过她们,她心中已经明白她们心里的想头,这样的姑娘,她见得多了。
管教婆子自然不能放她们出去,偏这几个此时都有一种“只要出去露了脸就有了前程”的想头,拼命想出去。
推搡间也不知是谁更用了力将婆子推倒了,头正撞在门前石榴花的花盆上,当场就晕过去了。
有个姑娘想去看看她,被其他几个一起拉出了门。
她们几个在宅子里都不常走动,一时走错了路,恰好撞上了白芷姐妹几个。
……
县衙大堂上,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事情交代完,皆哭的满脸泪痕,也不知是悔的还是吓的。
因着涉及内宅私事,没有让围观的人进来听审,只有几个白家管事的和她们的父母在下面一脸不争气的看着她们。
四人皆为共犯,无分主次。北国律杀人者死,然过失杀并非出于预谋,不算罪大恶疾,一般“以赎论”,即上交金银后可释放。
白家将那管事婆子的尸体送回了家,又给了赔偿。婆子家人看了官府给的批文也没说什么,收了钱给老婆子准备丧事。
四个姑娘的家人没有钱,不知怎么想的,竟一起跪在白家大宅门前,逼着白家掏钱把他们家姑娘赎出来,不然便不走,说要别人瞧着他们家的无情无义。
以赎论,死刑者需一百二十斤金可放,而这四人非官眷亦非老幼,一千二百斤金可放,共是四千八百斤金,合白银四百八十两。
白家当下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前提,每一两银子都得斟酌着用。大老爷本不想给他们,只是如今还要从各地征集布匹,不好留下坏名声误了大事。
再三考虑后,让账房去各个铺子里筹了现银,送到县衙将他们打发走。
隔日,林知县又派人将那现银连同案件公文一起让人押送走,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晚间,一道黑影翻过围墙钻进一座小楼。
凤娇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吓得差点喊出声,忙用手把嘴堵上。
好一会儿,心里没那么慌了,才小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那人不说话,凤娇便骂他:“一个个的下流痞子,不就是瞧上我这张脸了,白日里是那劳什子的唐知州,夜里还有你这梁上客,当真是觉得我身份下贱,可以任你们作践了?”话音未落,已泪流满面。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站在床边瞧了她一会儿,便走了。
她便伏在床上哭了起来,心莲听见声音,过来瞧她,问道:“姑娘这是怎的了,好好的怎又哭了。”
凤娇掩饰道:“白日里见那管教婆子去了,心里难受,晚上发了梦,吓醒了。不碍事的,你去睡吧。”
心莲去绞了帕子与她擦了脸,又安慰她,话中无非是一些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些。
客院里
孟文柏那边,听说白家出了事,便让随从桂生去打听。
因着宣旨之时并未避着下人,稍加打听便清楚个中缘由,桂生很快就回来了。
虽不是很详细,但也能拼凑出十之八九。
白家此次倒是真的危机,那三万匹丝帛便要六万两白银,若其它商家趁机加价……
他向桂生征询道:“若我也与父亲要上一百二十两白银,你觉得可行?”
闻言桂生惊的瞪大双眼,问道:“少爷是想……”
见孟文柏点头,他又迟疑着说:“白姑娘怕是不会愿意的。”
孟文柏却摇了摇头,笑的满面春风的说道:“你不懂,阿芷心悦于我,不会在意名分的。”
他心中畅快,又多说了几句:“前几日我还担忧母亲与阿芷相处不来,不允婚事,还在昌州醉了酒,差点误了事。白家此次遭此大难,我若救了阿芷,她定感激于我,即便没了正妻的名分,日后也会一心一意的跟着我。”
孟文柏解决了心里积压已久的难题,难得的心情愉悦,让桂生又取了酒,主仆俩喝了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