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指数 -··
韦尔斯利酒店
有风
创造万物的主宰给我们每个人都创造了一种两个口袋的褡裢,不论是过去的人或是现在的人,他们总把自己的错误放在后面的口袋里,而前面的那个口袋是留给别人的。
——拉·封丹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在一片花团锦簇中,两个以为再也不会碰面的人又一次见到了彼此。
耳边风声呼啸,礼燃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西裤站在风中,他手上拿着一支烟,见到我后自如地放下了烟头,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礼燃哥了。(OK,香烟是我给他加的,你们知道他不抽烟的,我这样写是想说他真的变了很多……)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清秀像阳光一样和煦的男孩。那一天,他没对任何人解释就离开了事发现场,他对我说去打个电话之后就没再回来,我一个人替他扛了所有的事情。事后,我被学校开除了,我爸妈因为这件事几乎把我送到劳教所。这件事到现在依然记在我的人生档案里,我人生唯一的污点就是他给我带来的。
但即使这样,他依然是明眸皓齿的礼燃哥。在我妈妈忙于生意、爸爸忙于家庭暴力的日子里,对我照顾最多的礼燃哥。他脸上依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恬淡笑容,我像个机器人一样控制好自己的笑容,朝他走了过去。
当我朝他伸出手握手的时候,我知道我依然是生气的。
“好久不见了,你一点儿都没变。不对,长高了。”礼燃笑了笑,没和我握手。在他准备给我一个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尴尬,急忙伸出手和我握手,我们都变了。
“礼燃哥倒是变了不少,你不能在这里抽烟的。”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烟头。
“哦,对哦,你不喜欢烟味。”说完他急忙把烟扔进了喷泉里,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他又急忙把手伸进喷泉里把烟头捡起来塞到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
“我们去喝点儿什么吧,你吃了吗?”礼燃不自在地抓了抓肩膀。
“吃过了,我还有事,礼燃哥不是要给我东西吗?我拿了就要走了,我同学还在等我。”我指了指身后门口处,对礼燃露出了只对陌生人才会有的笑容,他应该能看到。
礼燃一听,便快步朝门口走去。寻觅了半天后,他对我说:“没有人啊,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
“我现在确实没太多话对礼燃哥说,我以为你会和我说点儿别的,比如‘对不起’和‘听我解释’之类的。”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尝试联系你,但都联系不上。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很好,这不就很好了吗?”
“礼燃哥,我完全看不到你任何觉得愧疚的样子。”当我看到礼燃嬉皮笑脸的样子时,我突然觉得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是我认识的礼燃了。
“我可以承担,我后来回去过,你还要我怎么样?再把事情翻出来?我后来和我爸妈都坦白了,所以他们也觉得挺对不住你的。”礼燃脸上依旧没有愧疚的神色。
“礼燃哥对我来说是像哥哥一样的人,我可以接受你不去和我父母解释,但你一直也没有胆量去和杜至诚的父母解释。这件事,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你!到现在他父母都觉得他儿子是因为去偷东西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如果去解释,他父母会更愧疚的。”礼燃的眼睛垂了下去,没有神采。
“那也总比让他父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小偷好吧?礼燃哥难道忘记了我当时跟你说我被别人误会是小偷,你说将来要那个人跪在地上和我道歉的话了吗?那种被自己父母误会成小偷的感觉糟透了。”
“你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他以前抢过礼燃哥的女朋友?还是因为你们打比赛时他伤到过沉伦的膝盖骨?还是说最后他找人想要揍我?就算他做了这些事情,也有被原谅的机会。”
“他弄成这样活该!咎由自取,他就是个恶霸。”礼燃把他的理由详细和我解释了一遍,可能他已经练习了许多年,就等像今天这样说服我。
礼燃果然已经不是那个我记忆中的礼燃哥了,他说这话的样子让我十分陌生,他怎么变成了我厌恶的那种人的样子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愤怒。我把一些我早就想说的,现在更想说的话全吐了出来:“礼燃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对你所有的期待都没有了。你一定不知道杜至诚现在的样子,以前那么飞扬跋扈的一个人,因为我们的一次意外变成了一个没智商、浑身臃肿的人。有一次我在药店碰到了他和他爸爸,他爸爸居然还给我道歉,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礼燃哥,而不是他!杜志诚连对自己父母解释的智商都没有了,礼燃哥觉得安心吗?到了今天依然苟且地逃避着,这就是礼燃哥的人生信条吗?像哥哥一样的人,现在成了一个伪君子,这就是我对礼燃哥现在的感受。”
“你别说了,我带你去吃饭。”说完,礼燃抓起了我的胳膊。
我条件反射地用力甩开了手,指甲划过他清秀的脸,瞬间有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礼燃捂着脸对我说,脸色变得少有的不愉快。
“那我宁愿不要改变!礼燃哥就这样的水平吗?妈妈是法官、爸爸是警察的礼燃哥对正义的理解就到这个程度吗?你还是那个当年教会我去勇于直面自己错误的礼燃哥吗?那场事故带走了杜至诚的智商,也带走了礼燃哥的道德和良心吗?礼燃哥的正义哲学大概只有这么多吧?”说着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然后两指合在一起变成了“零”。
他看着我的手,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朝我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转过身,听到了他走向我时,脚踩石子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试图挽留和弥补。我背对着他急忙往前走,我怕自己好不容易狠下的心会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再次动摇。
“不要!不要过来也不要再跟着我!对礼燃哥总是会轻易原谅,但这次不会再原谅了,这是我最后的决心。”
“这会害死你!”身后传来礼燃的声音。
“你就当我死了吧。”我走出了酒店的大门,眼角没有一丝泪光,我想起了刚刚礼燃眼角眉梢的那一丝细微的软弱,心里有了一些悲伤的幻觉。
我很庆幸,在内心深处有一些道德的骨架支撑着我,这一切都来自一种不屈的能量,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强大无比,也有了与丑陋对抗的信念和实力。我深信有一天,它们会带我走出所有的黑暗,而我所到之处必定会留下恒久的光芒。
一阵大风迎面刮来,我回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徐朗坐在台阶上等着我。
他对我说:“陪我喝一杯,我女朋友又出轨了。”
我走过去拉起徐朗对他说:“我没有原谅,我觉得你给我的意见是错的。”
“做得好!你是对的,沈肯尼。”
伦敦刮起了一阵大风,猛烈得像是要把整个城市吞没。风中夹杂了太多的瞬息万变,这座充满古典气息的城市像是在经历一场磨难,一夜之间,所有的树叶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那些树叶在经历了最后的挣扎之后跌落在柏油路上,就像水洗牛仔上发出糜烂色彩的破洞。我和徐朗两个人坐在酒吧里,徐朗一直在喝酒不说话,我低着头看着手机,等着一定能等到的正义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