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怎么死的？”清君双眼血红，脸色阴沉无比，沙哑的道。
天机府主沉默了，他知道这对师兄弟情同手足，所以有时候真相往往才最伤人。
“老哥！”清君低吼着道，攥拳的手已是青筋泛起，这幅样子看的身后的小凡都有些害怕，在他印象中师父一向都是慈祥和蔼，何曾有过如此狰狞的一面。
叹一口气，天机府主开口道：“我曾为撰写《九州天机录》名人篇时亲上翠微峰求证，得知自你解剑下山后，清尊已陷入疯魔曾欲持剑下山复仇，可是最后还是被几位峰主拦下，回到翠微后抑郁闭关，不到一年就因走火入魔而死。”
天机府主说完紧紧盯着清君，就怕他知道真相情绪激动后出现什么意外，可没想到清君竟然反常的安静下来，只是整个人更加低沉。
“原来……还是因为我啊。”清君低头苦笑着道，脸上却已挂满清泪。
“该死的没有死，不该死的却先走一步，到头来却连一个低头认输的机会都没留给我，也好，我欠他的等到了下面好好还，一世不够还有下一世，还好他不用等太久。”
天机府主一听有些慌了：“老弟，逝者已逝，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你也该为……”
劝到这天机府主尴尬的发现不知该提谁，家人么？清君是孤儿之身入剑心宗修行，师门么？当年废除修为解剑下山，那点情分也已经还清了。
左想右想，天机府主忽然瞥到清君身后一脸担忧的小凡眼睛一亮：“你也该为了你身后的孩子着想啊。”
清君闻言果然抬起头来，将小凡拉到身前，眼神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缓缓的道：“是啊，我还不可以死，我还没为我的徒儿铺好路呢，二师弟，你再给师兄点时间。”
天机府主松了口气，悄悄擦了擦汗干笑道：“可不是老弟，你要多为活着的人着想，看看你的弟子，多好的传人啊，聪明伶俐，灵气十足，就连资质……呃，资质虽然一般，但凰神诀却已经登堂入室，很是了不得，等将来再合修潜龙诀，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清君摇头道：“我不会传授小凡潜龙诀的，潜龙自有人来传承，甚至就连神凰诀我也只是借小凡之手交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我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潜龙，也不会让他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就如先生所说，他应该走属于他自己的路，这才是真正的传承，不是么？”
天机府主惊讶的看着清君，随后渐渐眯起眼睛，与刚才关心则乱的玩闹姿态判若两人，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位执掌天机、智计无双的先生。
“清君老弟，我发现我此刻竟有些看不透你了。”
清君微笑着道：“老哥你看不透的又不是只有我，清君今日来此的目的，老哥难道不想知道么？”
天机府主果然感兴趣的看着清君道：“看来你是要开口了。”
清君眼神温暖的看着小凡，轻轻的替他整理衣领，不答反问道：“这世间众生，可有老哥你也看不透的人？”
天机府主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话，下意识的道：“自然是有的，远的不说，就说当今邪帝，那颗不死魔心所牵连的因果，就不是我能窥探出的……”
说到这里天机府主忽然顿住，霍然起身死死的盯着小凡，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随后他更是蹲在小凡面前仔细查看起来。
天机府主这个反应可吓坏了小凡，他本就有些惧怕这位九州地位奇高的先生，现在又是被摸手又是摸脸的他更是动都不敢动。
“果然是异心，魔心？仙心？不是，都不是！竟能瞒住我的眼睛，是了，凡心，不染凡心，乖乖，清君老弟，竟然真的被你遇到了。”
天机府主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喃喃道：“当今魔心即将大成，注定了是要君临天下的，现如今凡心竟也现世，难道将来九州的局面注定是要帝对皇么。”
帝，是魔心邪帝。
皇，是凡心人皇。
这时天机府主忽然顿住，随后恍然大悟，起身直面清君质问道：“你的目的是我天机府还是剑心宗？”
天机府主话的意思很简单，若清君的目的是送小凡来天机府，那便是决定让凡心继续入世，但如果是剑心宗，就意味着出世，若如此，清君注定是那个引路人。
清君也缓缓站起身，面对天机府主道：“我愿成为凡心出世的引路人，今日带小凡来找老哥，只求老哥能看在你我情分上，帮清君一把。”
“你糊涂啊！”天机府主竟是勃然大怒，伸手指着清君道：“异心出世所牵连的因果业力之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承受的，历代异心的引路人可有善终的？你难道不清楚上一代邪帝是何下场么！”
清君伸手拍了拍不安的小凡，微笑着道：“若清君一人当然不行，这不是特意来求老哥帮忙么，以我如今的状况，再遭也遭不到哪里去了，老哥你就别再吓小凡了。”
天机府主看了眼忐忑不安的小凡果然闭口不再言语，沉思片刻叹息道：“出去走走？你以前来的时候也没仔细逛过，今日就让老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清君点了点头，牵着小凡随天机府主出客厅向后院走去。
世人皆传天机府底蕴之丰，富可敌国，但如果仅从表面来看却是没有一点奢华之气。
至于其中暗藏的玄机就更不是一般人能看穿的了，就比如这园中随处可见的花草，仿佛寻常却珍贵异常，而脚下所踩土壤更是源自上古万界相通之时，凝练诸天万界神土而成，如此手笔别说亲眼所见，就算是想都无人敢想。
再加上天机府内独一无二的风水格局，便构成了这座天下第一奇府真正的底蕴。
说逛那就是逛，天机府主好像忘了先前客厅中的谈话，一路上只谈风景，时不时还给师徒二人耐心的讲解：“穿过这片花林，前边还有一汪‘三目灵泉’，寻常灵泉只有一目灵眼，而前面那座却得天独厚拥有三个之多，泉内灵气盎然，比之一些圣地都是不遑多让。”
说到这里天机府主第一次嘴角勾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喜欢炫耀的孩子一般：“这灵泉其实还没什么，但泉中被我养了上万只‘望天锦鲤’，这小东西神异非凡，以天地气机为食，自身竟带有一丝气运，一只两只还看不出来，但成百上千聚在一起，那便让人无法小视了，这泉中上万锦鲤聚在一起的气运，一般的二流宗门都比不上，说出来不怕老弟你笑话，这些小家伙可是老哥的命根子啊。”
天机府主一边笑着解释一边领着师徒二人走向灵泉处，准备欣赏万锦翻腾的奇景，谁知才刚走到灵泉边就看到一幕差点气炸他的画面。
一个混蛋惬意的躺在万金难求的檀木躺椅上，整张脸藏在草帽下，手拿一根鱼竿，竟然悠闲自在的在钓鱼。
“孽徒，赶紧给我滚下来！”天机府主气的满脸通红，还不忘转头对清君讪笑道：“这是小徒，胤，性情顽劣，从小疏于管教，让老弟见笑了。”
清君当然不会在意，反而好奇的打量起少年。
躺椅上的少年身体一震，随后撇掉帽子鱼竿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才十来岁的面孔，当的上面如冠玉四个字，一身得体长衫配上他格外挺拔的身材，小小年纪却有一股风流倜傥的气质。
不得不承认这是小凡所见过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中品相最出众的了……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
“我说老头子你别这么小气么，你关了我整整十年，每天都只能待在府里小爷我都要闲出屁了，钓你两条鱼怎么了。”叫做胤的少年一副无赖的口吻，眼睛好奇的瞥向师徒。
“混账，为师不让你出府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年纪轻轻没有半点阅历，怎会懂得江湖险恶，再说了我不是答应你《天问术》修到第十层就可以出去了么。”
少年胤一听竟然勃然大怒道：“死老头你还好意思说！第十层？你当年可用了三十多年，你当小爷这么好糊弄么？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出去，再憋下去小爷早晚得疯。”
“张口闭口小爷小爷的没大没小，等没人你看我不抽死你！”
天机府主一副头疼的表情，而这时清君却开口说道：“看来令徒确实是在府里憋太久了，长此以往恐生魔障，依我看老哥不妨就放他出去散散心，如果实在不放心那就让小凡陪同，这孩子一路随我漂泊红尘，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少年胤眼睛一亮看向清君道：“多谢这位好汉仗义执言，不知怎么称呼，今日大恩胤日后定会报答。”
天机府主一掌拍在徒弟的头上教训道：“好汉你个头，这是为师义弟，也就是你师叔。”
少年胤吃痛的揉着小脑袋，狐疑的看着清君，心中猜测清君的身份。
忽然少年胤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指着清君道：“老头子的义弟？你是潜龙？是啦，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清君笑了笑，以他现在的心境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反倒是天机府主闻言一脚踹在徒弟的屁股上道：“少在这废话，给你三个数赶紧带着你小凡师弟消失，我只给你一个时辰，要是敢超时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少年胤一看多年梦想成真也顾不得什么潜龙不潜龙的，生怕天机府主反悔，拉着小凡就跑。
“前门人多眼杂，记得从后门出府。”
天机府主一看臭小子跑的飞快赶紧提醒道，看到少年胤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看的天机府主又是一阵头疼。
“身处天机府还能如此率真、性情，实属难得。”清君玩笑着道。
天机府主脸色一黑，没好气的道：“这臭小子是我十年前在一个毁于天灾疫症的村落中遇到的。当时我顺着哭声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时候，这臭小子一见到我竟然咧嘴笑了，我瞧着一时欢喜就领了回来，一晃十年，资质悟性不用说，就是这个性格实在让我头疼。”
天机府主说归说，嘴角的笑意却是温暖如春，不过下一刻他神情一正，看着清君说道：“不说他了，现在两个孩子都走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