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水,虽然艳阳高照没有雨雪,但是个滋润的周末。雨水季节,我也该生发点心灵的根芽。这个时候凑巧在一个中学老校友的博客上发现一张母校保定三中高中59班的毕业合影,摄于1975年,就激发了我这篇絮语。
这个班的人大概长我三岁的样子,高我两个年级,按说应该与我无关。但这老照片确实唤起我很多记忆,有关少年,有关成长,更多的是有关对我日后从事文学的影响,很值得我记几笔。一个人,一个小集体,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影响了似乎与你无关的人,但被影响的人却记得,这就叫意义吧。
这个高中59班的组成很让我激动过一阵子,那应该是更早的事。我们每年春天开始新学年,往往是一过春节开学就开始有些令人兴奋的事,因为大家又升了一个年级,经常出现合并班级的事,大家会有新的班友。初中升高中时往往也会出现这种合并或重新组班的情况。但这个59班在当时确是最为新鲜的“合并重组”。那个年代是“文革”后期,整天闹小的运动,今天批林批孔,明天批判极“左”思潮,中央号召全国批判什么,中小学里就跟着批判,学生跟着老师大会小会地开,听传达那些似懂非懂的文件,学习马列著作,文化课成了最不需要学的。大家还热衷于到工厂农村部队学工学农学军,哪个班“走出去”的动静大,说明哪个班老师有能耐,“跟得上形势”,那就是风云人物。这个59班的组成据说是学校的一个试验,准备把它办成“文学艺术”班,另外还有几个班的“专业”好像是农林、红医和电机什么的。但只有这个班特殊,是挑选了一些热衷文学和文艺的学生单独组班,基本网罗了一批有这种特长和追求的人才。这样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人组成的班自然会显得“各色”,大家都以未来的文学艺术家自居了,于是这个班的动静就比较不一般,自然也就影响了我们这些小师弟师妹们,我们看他们的眼神自然也就是仰慕和艳羡。他们经常上演点儿自编自导的节目如话剧、合唱、器乐演奏甚至还有舞蹈,简直就是个小文艺团体了。最近听一个同学说这个班当年跳芭蕾舞的男生后来都跳进总政歌舞团了,当然年纪大了就改行当导演和编剧了,真是出了人才。等发来照片一看二看三看都看不出当年的样子,基本已经发福大变样,对不上是哪个了。岁月真是杀猪刀啊。
现在看那个年代的这种事,除了觉得不学文化课很可惜,更多的我是感到一种人的艺术潜质的释放,用现在的话说是“素质教育”,当然在那个知识遭到贬低的畸形年代这种释放也是畸形的,但我们现在的中学片面地只顾考高分,把学生训练成二傻的做法不也是畸形的吗?
扯远了,还说59班。它们对我们这些初中生的影响是巨大的。而这个班里有几个人同时还是学校团委会和学生会的干部,是我的小领导,因此我算是与他们有过亲密接触的低年级里的少数人,因此对这个班的了解就更多,听他们中有些人高谈阔论,感到我是在与这个精英班的精英打交道,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班的一员。
他们照完这个毕业照就毕业了,大多数都下乡去接受农民的再教育了。毕业之前他们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演出,又是话剧又是舞蹈,十分震撼,因为那是这个中学里唯一的一次,空前绝后,所以我记住了。他们让我感到毕业后下乡当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是多么神圣的革命事业!我也幻想着两年后和他们一样高唱革命歌曲背着背包离开城市去太行山去当“社会主义新农民”。我可以说被他们影响了,也可以说被他们毒害了,都行,但都是自愿的。
因为我和其中一个师兄过从较密,我还到他下乡的村子里去看过他。但记得那次比较失望,发现那里的知青都分散到各个农民家里寄居,每天和农民一起出工下地干农活,感觉那日子和这个班的艺术教育是天壤之别。于是我觉得我不能下农村,我应该争取毕业后留校当助理教师,我可以教俄语,教语文和数学,还可以做学生工作,但绝不能像那个师兄一样下去后那么情绪低落。但冥冥中我还是希望自己敢于去太行山里当个真农民,就着油灯写出一本农村题材的小说来,像当时的浩然大作家那样。
就在我迷惘懵懂的时候,粉碎“四人帮”了,紧接着第二年大学恢复高考了,我什么理想也顾不上了,浑浑噩噩地随大流复习高考,听了老师的劝,报了一个外语专业,考的俄语,却天意命定被英语系录取了,成了77级大学生。傻乎乎地进了大学念英文,中途念得无聊还想转专业去念俄语,遭到老师的痛骂:“这年头念什么俄语呀,念了英语去当导游,整天坐飞机陪外国游客游山玩水多好!”
但当初少年时代培养起的文学兴趣还是固执地左右了我,后来就开始了写作和翻译的生涯,这应该说与中学里有这么个59班的影响有很大关系。这个班的人下乡之后两年开始恢复高考,他们中不少人凭着当年的功底陆续考上了大学,比我还晚一两年,好像都是文科的料,包括我那个团委会的师兄领导,念的是哲学。还有一个据说也是跳芭蕾舞的师兄也念了哲学分配进了团中央。有人告诉我他在团中央,一打听,居然住我楼上,多年出入一个大门竟不相识,真是咫尺天涯。见面后自然是很亲切,此兄温文尔雅,也没有官气,但我对他没有中学时的印象,好像他当初不是班里的“大腕”,势利的师弟们往往只记得大腕。但他是那个优秀集体的一员,这就够了。我们又闲谈起当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长满柿子树的朴素校园里。今天我才在照片里依稀认出他当年的模样。再后来我们又各奔东西,都消失在北京这片大海里,二千万人的人海,足以淹没一切。估计他当大官了,至少也是个局级了,但希望他当初在保定三中那座朴素而清雅的环境里培养出的文学和艺术素质仍然伴随着他,也希望这个给过我很大影响的班集体的人们都幸福。
别人的老照片竟然跟我有这么多关系,成了我的财富,我要感谢这个老校友上传母校的老照片。当年我家穷,没有照相机,一张母校的照片都没有照下来,真是可惜,老三中太值得我们拍下来珍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