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剧《北风那个吹》,觉得如果当正剧看,基本上这剧是个失败,中国的知青下乡悲剧生活,还是当年的《年轮》那一类的真实可信些。现在这个就看着玩吧,挺娱乐化。但里面那个“牛鲜花”的喜剧表演还是挺招人耐看,看的是她的表演功力。
但里面出现的知青们演芭蕾舞《白毛女》,还是勾起我一些对20世纪70年代初童年生活的回忆。那个时候我在保定市向阳小学念书,小学的音乐老师阎老师是个全市闻名的文艺大才子,居然自己看了无数遍《白毛女》电影,把全部的舞蹈片段动作全都记住了(那时根本没有录像机),然后一个人编舞,居然能复制舞剧《白毛女》。他要把这个剧搬上舞台,就在学校里挑些学生组织了舞蹈队。他居然成功了。舞蹈队加合唱队,一个小学校的师生完成了舞剧《白毛女》折子戏,一次能演一个多小时。
还没说我呢,不知怎么,我被他选去演喜儿爹杨白劳(估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指旧社会劳动人民白劳动,一无所有吧)。我是个胖墩墩的少年老成相,演老头倒是合适,就是胖点,杨白劳应该是饿得皮包骨才对,可皮包骨的孩子都像耗子,没有成人样子,于是就让我上了。反正杨白劳没什么动作,跟着喜儿转,最后手里的一袋粮食被地主狗腿子抢走,大家愤怒地群舞,合唱队齐声高唱:“看人间,穷苦的人受剥削遭迫害……诉不尽的仇恨啊,汇成波浪滔天的江和海!压不住的怒火啊,定要烧毁这黑暗的旧世界!”就算完事。
为演这个剧,我穿了爷爷的老头装,头发上打满白扑粉算是一头白发,脸画上一道道皱纹,算是粉墨登场了。最后全学校的人都叫我“杨白劳”。每次演出前,我化好装到处流窜,走到哪里哪里就爆笑。我们这些粉墨人物是排着队走路去各个剧场演出的,今天去“大舞台”,明天去“河北剧场”,还去过“红星剧场”。一路走去,引起路人围观欢呼,感觉就像现在的大明星走红地毯,可我们是穿城而过,走好几公里呢,那叫过明星瘾。去大舞台要走双彩街、市府前街到城隍庙街,拐到西大街奔税务角再到东大街。去红星剧场(现在叫直隶大剧院了),要穿过永华北路,穿过西大街,进马号才行。到现在,我还能用心眼看见老保定城里闹市区,一条条明清风格的街道里,我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前向前,阎老师高大的个子,像个将军率领我们前进。估计他的成就感最大,他最牛。全保定,就他一人玩了这么一个大戏,带着我们满世界耀武扬威。
舞剧里的喜儿好像换了至少三个女孩子跳,据说有的是因为不听老师的话乱来被换的,现在应该叫跟导演叫板。但她爹一直是我一个老老实实地演,咱不是角儿,不敢跟导演叫板。跳喜儿的都是高年级大姐,反倒她爹是三年级小孩子,真是不可思议。最终,一个喜儿被保定文工团挑走去跳舞了。那女孩长得并不出众,但就是舞蹈感觉极佳,柔软度十分好,跳那个“喜儿在深山”一场,简直像专业的。女生独唱,我们男生关键时刻伴唱“狼嚎虎叫何所惧,盼啊盼啊盼东方,出红日”,她跳得十分投入,每次都轰动。就凭那个片段她被选走了。但是别忘了,每个动作都是阎老师亲自示范的,他一米八的大个子,跳起喜儿的动作来居然十分标准,挎篮子示范农村妇女的动作,腰扭得非常逼真,乐得我们不行不行的,真是难得的人才。后来那女孩回来看老师,穿着军大衣,当时的文艺战士都这个打扮,十分神气,让大家羡慕,人家从此就吃上公家的饭了,参加工作拿工资啦。那个年代中学毕业就下乡,所以能早早有了工作,的确让人艳羡不已。
对我来说,粉墨登场的生涯还真有好处。反正那个年代学校里也不正经学东西,能参加排演,确实好玩,而且锻炼了我的胆量,从此,登什么台咱都不犯怵,该唱该说,台下黑压压多少人,就当没人一样。你想,保定东大街的“大舞台”剧场,那是当年多少大名角们“走穴”演出过的地方,据说梅兰芳就在这里演过京剧。咱上去也照样演,那叫“见过世面”。小小年纪时的这段粉墨生涯,当初是被老师轰上台的,就当好玩,没想到从此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北京话管这叫“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