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
一只蜜蜂在地上爬行
一只蜜蜂。它磁性的歌声诱惑着花朵向着阳光开放
它是春天的飞行器，它沿着春天的航线飞行
播下甜蜜的种子，它和马儿赛跑
嘴里衔着一朵花的精液，它要急速抵达自己的家园
而春光里隐藏着的一个阴谋，粉碎了它的翅膀
它像一架失事的飞机，从空中坠落
在地上，它不停地爬行
它的触角已经触及到黑暗的幕墙
它是天才的舞蹈家，它要让自己的裙摆舞出性感的色彩
它必须在正午到来之前找到回家的路，或者是找到一片暗香
一辆飞驰的摩托车与它擦肩而过，他知道
生活的号角已经吹响，他在做一次最后的冲刺
而一个女人的高跟鞋从它的身上迟缓地踩过
她不知道，她的青春容颜正和它一同死
青翠的鸟儿突然撞击心脏
这几天，北方大雪的消息如同雪花般铺天盖地
最能让我放心的是那些该越冬的鸟儿都早已南下了
南方的天空蔚蓝、纯净，让所有的羽毛都丰满
据说，过两天冷空气也要南下了
深夜，我已经隐约感到冷空气的逼近
手可以随意敲击着键盘，而脚却一直冷漠着
我在键盘上敲下我的胡思乱想南方该不会也下一场大雪吧
所有的植物是否都面临着一场死亡的威胁
所有的鸟儿是否都已经做好安巢的准备
不要受伤，我那青翠的鸟儿
风雪真的来临，你要张开你的翅膀
从屋檐下飞过，从低处飞过
你可以突然撞击我的心脏
春天、车轮及其他
——写给一个拾荒的女子
来自异乡的女子，她是被生活的洪流冲击到城市的角落
她是城市优秀的歌者。她用原生态唱法与城市面对面地交流
春天在这个城市魔幻般地变脸，寒流又一次与她正面交锋
寒风像刀片般切割着她的手部神经
她的房子面朝着河流，却找不到河流的方向
一条河流已经被生活的垃圾蚕食殆尽
她背负着春天歌唱《拾荒之歌》，孩子是她唯一的财富
她要让孩子的心灵埋下城市的种子
孩子，你要知道城市的房价和蔬菜的价格一般疯长
在乡下不入流的大蒜如今在这座城市卖得比猪肉还贵
孩子，我的车轮碾不过城市畸形的坡度
她用吃奶的力气驾驭着城市的春天，她的车轮发出漏气的呻吟
而她的歌声依然那般悠扬，她要将最后的颤音换取明天孩子的早餐！
在淡水和咸水之间
我是一尾生活在淡水和咸水之间的鱼
我从大海深处潜游到江的背部，像欣赏珍稀动物般地看着一座水面上崛起的城市
充沛的水浇灌着两岸的风景
我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城市的记忆里
高速公路和电子信息猛烈碰撞，产生剧烈的光
而水在每分每秒地蒸发，我的身体感到在不停地下沉
在淡水和咸水之间，鳞的光照耀着城市以及城市的一种生活方式
咖啡和茶在正午或者午夜同样涌动着暗香
我最后还是要潜回到大海的，那里的水咸涩而且宁静
像盛满盐水的缸，让自己最终成为一种腌制品
它的香，足以让你品尝一生！
造纸厂
造纸厂。像一个裸露在村庄的庞大怪物
张牙舞爪。它的体内充满着贪婪的元素
一双黑暗的手已经深入村庄的河流、庄稼以及淳朴的方言
一声惊雷，像催生剂注入春天的腹部
春天的机器已经开始彻夜滚动。在村庄
鲜花和鸟鸣已经成为绝版的油画。现代化的生产流水线
剥夺了人们手中仅有的一种生存方式
环保的口号，像“文革”的大字报席卷着村庄
并渗入河流的暗面。麻木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表情
方块的汉字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迫着他们的生活
彻夜轰鸣的机器。让她从一个纯朴的村姑变成一个机械的女工
她通常在机器的呼啸声中安然入梦。滚动的机器
辗碎了她的青春和爱情。她发黑的眼圈在不断地加大深度和宽度
她要在白昼里找到黑夜的梦想
而村庄，已经成了造纸厂再生的一张白纸
（原载《诗选刊》2016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