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街相去不远,有一处宅院相对独立于小镇之外,宅邸大门上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字。
陆家。
此时院子里,两个半大的孩童正各持着木剑对峙着。
“先说定了,点到为止!”显得清瘦的孩童如此说道。
另一个圆滚滚的孩童点了下头,提起木剑,剑尖指向瘦孩童。
瘦孩童正要提剑,忽地感觉额头一凉,便有些疑惑地伸手去摸额头,一边道:“雨,分明方才都还见到……”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到手指上的鲜红,还能闻到一丝模糊的铁锈味。
沉默了一会儿后,瘦孩童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晦气。”而后提剑。
长青街,木伯的院子里。
一滴血滴在中年男子的剑上。
然后听见一声剑鸣,那柄剑微颤了一下,抖开了血。
然后听见一声闷响,院门缓缓打开,一阵风灌了进来。
木伯的摇椅停住了,他睁开眼看着男子,笑道:“老夫请了郎中来为老夫看看。”
有人踏进门来,门“吱呀”一声合上,约莫就是木伯请的郎中到了。
“醉里堪笑逍遥仙,自在人间酒剑天。”男子自牙缝里吐出这样一段话。而后侧过脸来用眼角瞥了来人一眼。
若是将这个人丢入人群中,是再难找出来的。
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特点,除开带了个酒葫芦,约莫任谁见了,都只说是个凡人。
“我听闻你已三百载,也与人寻杀你过,如今算是明白,为何以灭妖道之力,寻你三百载不得。”男子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
来的人自然是赵郎中,毕竟这镇子里也便只有这一个郎中。
他说这话时,赵郎中正一脸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
打量着,打量着,赵郎中忽然笑了起来,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你叫曹番,你是曹番,与木子白伯仲之间的曹番。”赵郎中忽地止了笑声,说出这一串话。
也不待男子回答,赵郎中提起手中的短剑,剑身映出一道寒芒,掠过男子的眼。
“你叫曹番,你是曹番,与木子白伯仲之间的曹番。”赵郎中就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又将方才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但不同的是,他说完这一句后并未住口,而是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那怎么,你的儿子,不姓曹,姓陆呢?”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剑鸣声响起。赵郎中侧身闪躲,但犹是慢了些,一柄长剑自他脸旁划过,剑锋轻易地划破他的脸。
血液溅出三两点,一点落在长剑剑身,余下的都落在地上。
“曹番!”男子收剑负手执于身后,目光如炬,看着赵郎中。
“赵佑,赵钱孙李的赵,于佑真的佑。”赵郎中敛去了笑容,正了正脸色,应道。
习剑者,以剑通有无。通有无必先通名姓,名姓知后,便可决胜负,亦可分生死。
而此间情况,约莫是要分个生死。
赵郎中往后退了两步,随手一抛,短剑离手,但未落地,而是悬于其身前,剑尖指向那曹番。
那畔,曹番微蹙眉头,长剑依旧负于身后。
可是,总该有人先出一剑。
于是,出剑。
短剑爆射而出,曹番眉头更皱,他仿佛听见,来自天上的仙音,却亦像是凡间的呢喃。
短剑飞至曹番面前不过一尺处,它是向着曹番面门而去。
“叮!”一声脆响,是金铁碰撞之声。
短剑弹飞。
便是此时,曹番的身形虚幻了一瞬。
下一刹,他已欺身压至赵郎中身前一步处。
剑,直刺而来,亦向赵郎中面门。
两人都是抱有即决胜负,也分生死的决心。
长剑刺得极快,那破空声都未来得及传来,剑就已在眼前。
但,有更快的!一道白虹自上空落下,似一道雷霆!
那白虹砸在曹番长剑之上,然后一声脆响,长剑应声而断。前半节剑身没了去势,摔落泥尘中。
曹番顿在原地,看着剑身断口,恍然大悟,道:“三寸……”
未待他话说完,那折了长剑的白虹打了个弯,自下而上刺向他。
他边横剑于身前,边往后退。
可那白虹来的太快,他才撤两步,便已见白虹近在眼前。
只剩半截的长剑剑身迎着白虹挡去,微偏一点弧度。
白虹击中长剑,绽出火花,去势减缓。于是也便能看清,是一柄短剑。
曹番将剑身往左微偏,一震剑身,短剑顺着剑身滑过。
趁此机会,他再次欺身而上,只剩半截的长剑斩向赵郎中。
眼见剑锋都已斩落赵郎中几缕青丝,曹番忽地一折剑身,将自左畔飞来的白虹挡住,再借势往后退开一段,而后才把短剑卸开一旁。
短剑被卸开,在半空打了个弯,缓缓落到赵郎中手中。
“世说木子白剑意第一,曹番剑法第一,倒是不假。”赵郎中点着头,颇为肯定地道。
曹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短剑,又看了一眼他,沉声道:“这世间知你赵悯天亦唤作赵佑的,有几人?”
赵郎中听他这样问,一笑,倒还真歪头想了下,方才回答道:“算上你,约莫也不过十人。”
断了半截的长剑被抛落,曹番似要吐尽胸中闷气地一声大喝,道:“看来,世间苦于灭妖道久矣!”说话间,他并食,中两指指向赵郎中。
短剑剑尖微微扬起,赵郎中呼出口气,道:“那与我,无关。”
“好!”曹番掷落此一字。
“来!”赵郎中亦掷出一字,随之掷出的还有那柄剑。
短剑去得快,曹番手中已然无剑,却也不避这柄短剑。他只往前踏出一步,短剑迎来。
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指一扫,短剑撇开去。
赵郎中眉头一抖,笑了。
短剑旋折,自曹番身后杀向他。但他似是身后长了眼一般,在短剑接近他时,忽地转过身来,而后又是轻描淡写地抬指一扫,短剑反被扫向赵郎中去了。
剑来得快,赵郎中侧身躲过,且伸手握住剑柄,立即回身横剑向上格挡。
短剑剑身轻颤,剑吟声声。
击在剑身上的是那曹番的两指,但在赵郎中看来,却仿佛像一柄剑。
像一柄无与争锋的剑。
“你的剑意,也不见得比木子白低啊。”赵郎中盯着曹番,如此说道。
剑身一挺,挡开曹番,赵郎中趁此忙往后退了几步,已然退至院门处。待身形站定,他看向那以两指指向他的曹番,一挑眉头,取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
他一手执剑,一手握酒葫芦,无闲手去拔去塞子,只好以拇指顶开塞子。
塞子落地,酒香溢出,院中都闻见了,无论是曹番,还是木伯,亦或是躲在房中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出来的某个女孩。
而他说的话亦是都教这些人听见了。
只听他说:“且看吾醉成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