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强大实用的礼乐制度怎么说坏就坏,说崩就崩呢?
咱们还是要从根源说起。
母系社会进化到父系社会,家族权力财产只在男性之间传承,夏、商、周莫不如此,但是有区别。商朝前期是兄终弟及,也就是哥哥死了弟弟做家长,武丁之后才确立了父死子继,结果骨肉相残伴随始终。周朝吸取教训,比父死子继更进一步,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
嫡长子就是妻子生的大儿子。妻子生的其他儿子叫次子,小妾生的叫庶子,次子和庶子统称余子。有人说,古代贵族婚姻是一夫多妻制,这不严谨,应该叫一夫一妻多妾制。妻者齐也,只有她可以与丈夫平起平坐。小妾们,不只儿子没有继承权,丈夫与妻子吃饭时她们要在一边侍候,就连陪睡也要排在妻子后面,并且次数要远少于妻子。妻子要靠三媒六证,明媒正娶,从大门进入,是夫家唯一的亲家。小妾的来源就相对广泛,赠予、购买、俘获、妻子之媵等等。如果赶上了好时候,妾也可能上位为妻,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嫡长子不论贤愚都有继承权,这叫“立嫡以长不以贤”,如果嫡长子早夭,那就轮到次子上位,这就是后来姬发做天子的原因,据说他大哥伯邑考被妲己剁成了肉丸子。如果次子也没有,那就庶子依次上,庶子同龄贤者上,这叫“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齿于立贤”,不需要预测,该是谁的一看便知,这就避免了很多纷争。
嫡子间排行依次为伯、仲、叔、季,伯就是老大,西周时,周天子会任命某位实力强劲的诸侯为“侯伯”,这是使动用法,意为“诸侯之伯”,也就是让他做片区诸侯的老大,春秋时又美称为“霸主”。如果老大是庶子,那他只能叫“孟”,比如孟姜女,就是姜姓人家庶出的大女儿。
嫡长子继承制是有周一朝乃至后世所谓的封建社会一以贯之的宗法制度,而封建制就是来源于守法制,或者说两种制度互为表里。
周朝社会分为三个等级:奴隶、平民和贵族。
奴隶的来源很单一,多为战败国的人民或掳掠来的异族,一般来说,奴隶从事力役,贱如牲畜,生命没有保障。平民介于贵族和奴隶之间,相对来说,有人身自由,有一技之长,相当于技术工人。
贵族有四等:天子、诸侯、大夫、士。
天子自然就是周天子,只此一人,便很自豪地称孤道寡。天子的嫡长子是要做下一代天子的,其他儿子只好分出去做诸侯。诸侯国君是天子的余子,是小宗,在本国内就是根正苗红的大宗,他也有很多儿子,他的嫡长子是要做下一代国君的,余子们就成了拥有采邑的大夫。大夫是国君的余子,在自己家族内也是君长,叫家君,有“家”的大夫,一般就以自己的采邑名称作为家族的徽号,叫“某某氏”。为大夫打理家族事务的叫家宰、打理采邑事务的叫城宰。大夫们大多在诸侯的朝堂上做官,位高权重的叫卿,又分上卿、亚卿和下卿三等;官小权轻的叫大夫,分为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三等,合称“卿大夫”。大夫的嫡长子是下一代家君,其他儿子则只能做士。
周礼规定,天子可以欣赏八佾之舞,一佾八人,八佾便是六十四人。底下,三公六佾、诸侯四佾、士大夫二佾。贵族加冠,冠上加冕,冕下垂旒,天子冕有十二旒、诸侯冕有九旒、上大夫七旒、下大夫五旒,士有冠无冕。
在军制上,天子六军,事实上周天子拥有西六师和东八师,也就是十四军,公国三军,侯伯二军,子男一军,周天子一家独大。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西周时,天子自专征伐,诸侯间不得擅自侵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东周初,天下名义上还是天子的,但是你实力不行了,诸侯们也就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这就好比一个班级,班主任割了痔疮请假了,任命班长代为管理,这个班主任就是周天子,而班长则是霸主。班主任不行了,班长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比如晋国,六卿掌权,把国有资产都往自己屁股底下搂,经过优化组合,六卿剩下三卿,后来,这三卿把晋侯的地盘全部瓜分,给周天子送点小礼,周天子一感动,给他们下了委任状,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诸侯,这就是“三家分晋”。一般学生家里,情况也很糟糕。比如鲁国,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四分鲁国,季孙氏得了两份,孟孙氏、叔孙氏各得一份,鲁侯成了光杆司令,这叫“三桓侵鲁”,因为三家大夫的祖宗都是鲁桓公的儿子,所以叫“三桓”。季孙氏财大气粗,可是他的家臣阳虎专了他的政,把季孙大夫赶跑了,还要做鲁国的太宰。本来,季孙氏办舞会,用了天子才能用的八佾之舞,孔子就很生气,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阳虎小人得志,更是把孔子的肺都快气炸了。
阳虎的身份就是士。
“士”的本意是斧头,大斧头的象形字叫“王”。从字形上看,士加一横就是王,所以,士也被称作“无冕之王”。天子有天下,诸侯有国,大夫有家,只有士无产业,也就没有统治权,但为什么又叫“无冕之王”呢,他真有这么牛吗?
士是有骄傲的资本的,首先,他们无领地,无恒产,也就了无牵挂,身份自由,在各诸侯间奔走,一国不用,再换一国,这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其次,士的作用广泛,吟诗作赋的叫文士,看家护院的叫武士,冲锋陷阵的叫战士,颠倒黑白的叫辩士,出谋划策的叫策士,纵横捭阖的叫谋士,掐算阴阳的叫方士,可适用于社会方方面面。最关键的,正因为他们无领地,无恒产,这就必须靠本事吃饭。他们善于学习并且勤于学习,掌握治国理政的技术,辅国国霸,佐王王兴,各国礼贤下士,求之若渴。到了战国,诸侯贵族们大兴养士之风,最出名的当数“战国四公子”。
礼坏乐崩,天下大乱,这不过是个理论概念,事实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