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殿内，众人都离开，仅仅只剩下谢覃一人。
他离开季阳多年，虽然时时与她有书信往来，可是却也不曾知道，曾经知书达理的女儿，竟会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若早知道她跟燕帝的关系，要比他所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已是水火不容，他万万不会……
“皇后娘娘，你既然不愿意离开他，又何必处处与他对着干呢？”看她这幅样子，他除了不甘，还是有些心疼的。
“父亲、父亲，你不知道，我爱了他那么多年，怎么能离开呢。”
皇后的话虚弱又无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谢覃想着她，神情深邃又严肃，像是跟她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蒙儿……也要回来了。”
……
就在皇后被幽禁的第三天，大燕发生了一件举国同庆的事情。
多年空缺的储君之位，从此不再空缺了。
殷逸辰为燕帝五子，天资聪颖、功勋卓著，特立为储君。
圣旨下的太过于忽然，不光是满朝文武没有准备，殷逸辰本人都未曾想到。
一大早，席袁公公就去了皇子府宣旨，并且再三催促，说是去宫里谢恩之后，便要立刻搬往东宫，新的朝服内廷司也已经做好，不日后就会送来。
夫妻俩火急火燎的赶去了宫中，按理是要再去朝凤殿一趟的，可是皇后这次被幽闭，燕帝不允许她见任何人……
所以他们也只是去宫中谢了个恩，就又回府了。
对这样的变化，殷逸辰倒还算是坦然，没有特别欢喜，可是沈韵却犯愁了。
上一辈子，大燕的储君之位，是一直到燕帝驾崩都还空着的，若不是燕帝别无人选，皇位怕是也落不到殷逸凡的身上。
可是这一世，这道圣旨来的如此突然，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似乎有些事情，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只是他们都还没有察觉到。
太和殿内，燕帝看着殷逸辰离开，目光蜷缩又深情……
“席袁，你说……老五是不是像极了……她呢。”
燕帝声音很低，带着无限柔情，温柔又缠绵。
席袁微微一笑，似是而非的应了两声。
“你说，到底是不是呢？”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燕帝也不放他，非要让他说个明白。
“皇上，斯人已逝，这么多年了，您也该走出来了。”
席袁跟了燕帝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有见过，燕帝又是对其极为信任。
“她说她恨我，她不愿意再见到我，这些我也都允了，只要她活着就好，可是为什么，她偏偏要寻死呢？”
“……”席袁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是大燕皇帝，能够享受世间万物，可是到最后，连一个人都护不住……她若是信我，也不会被皇后的三言两语就给挑拨了吧？”
多少年来，午夜梦回，次次都可见她眉眼清晰，与自己相对而立。
他想跟她说说话，可是她不愿意，她的目光凌厉，看着他跟看仇人一般，指责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不好好护着他们的儿子……
每每到此，他的内心都万般煎熬，可是他是皇帝啊，有多少身不由己的事情，让他无可奈何。
席袁也是欷歔不已，叹息道，“皇上，宸妃娘娘与宁妃娘娘，二人自幼为伴，性情清冷的紧，当初那样，她也可能是无路可走了吧。”
“无路可走……她的死又怎么不是挡了朕的路呢。”燕帝语气哀戚，一句话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谁，似是质问道，“二十年前，流放了谢侯爷一家，皇后幸免于难，而如今谢覃重归，朕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魄力，”
“皇上，您的风采仍是不减当年啊。”
“若是如此，便也真是好了。”燕帝喟叹道，从身旁拿起一本折子，翻了开来，“立储的旨意下的突然，朝臣们必定会议论纷纷，你说老五他会懂朕的意思么？”
有意扶持他是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心思也是真，话里话外的不确定……亦是真的。
“皇上，五殿下天资聪颖，心思又非常人可以揣测，又有您指导，五殿下岂会不懂呢。”
席袁这大半辈子都跟着燕帝，父子俩之间的感情也是看的让人揪心不已。
“户部前两日递上来的折子，通州今年春季大旱，而进了夏季之后，又是大涝，老百姓们苦不堪言。谢蒙带着通州的战士们，一边开渠截流，一边引水灌溉，倒是解了眼前的危局。”
“……”席袁不语，低着头静静地等着下文。
燕帝又从中抽出来另外一本折子，翻开来说道，“兵部与其几乎同时上书，通州乃我大燕边境防线，谢蒙到了那里之后，整编部队，改革粮草制度，今已颇有成效……”
“……”
“两位尚书大人，联名请旨望其调回，你说朕……当年顾念先帝，留了他们一命，是不是做错了呢。”
燕帝话中落寞满满，即便是身为帝王，他仍是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皇上，先帝当年重伤，是谢老侯爷将其带回来的，先帝爷虽没说力保，但是于情于理，皇上当年那样做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皇家的事又有几个人说得清楚，席袁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自古帝王薄情，可是皇上却又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年少轻狂总觉得无所谓，那般清冷又高傲的女子，怎么能够容忍谎言与背叛呢。
“罢了罢了，往事休矣，重提来倒也没什么趣味，朕可能是老了，最近总时不时的回想起以往，今日的话便多了些。”
“能为皇上分忧，是奴才的福分。”
燕帝轻叹，将两本折子放了回去，看着它们暗自出神，半晌才说话，“这天下终究是要交给他的，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差别，既然那人想回来，便让他回来吧。”
“……”席袁在心底喟叹，沉寂了多年的季阳城，如今又将要面临血雨腥风之态了。
“席袁，去拟旨吧。”
“是，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