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殿
容贵妃负气而立，站在窗边，手上的佛珠串被她快速的拨动着，深吸口气然后再吐出来，似是要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而在她的身后，殷逸凡跪在地上，盯着眼前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宫内没有一个宫女，偌大的宫殿就像是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母妃，儿臣……”
“你闭嘴！”
殷逸凡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容贵妃厉声打断，她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声音凄厉又急促。
“母妃，即便是您生气，儿臣还是要说，父皇向来中意老五，如今立储之事既已定下……”
“都让你别说了，你还要说！”容贵妃忽然回身，冷眸紧紧的盯着他，目光悲哀又无奈，“事到如今，你当事情还是你我母子二人可以决定的了的么？”
“……”殷逸凡沉默。
“我知道你性子清冷，不喜本宫与皇后为伍，平日里吩咐你做的事情，虽然没见你落下，可是有些事始终是做的不情不愿的。”
容贵妃迈步到他旁边，将他拉了起来。
“母妃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逼迫儿臣去做？”殷逸凡不解道。
容贵妃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他近旁坐下，眉间的愁云似是消不下去了。
“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正如这世间女子虽多，可有的不会是你的了，而对于其他的，也不是你想要不想要可以决定的，你明白么？”
容贵妃意有所指，殷逸凡骤然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凝重又若有所思。
容贵妃轻笑声，“你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旁人再不了解你，可是本宫又怎么会看错呢。凡儿，你的心乱了，从她被指婚的那天起，你的心就已经乱了。”
殷逸凡目光清冷未变，坦言道，“母妃，儿臣不懂，当时为何您不同意儿臣娶她入府？”
他没有否认容贵妃的话，只是淡定的问出了这个事实。
“你只当是本宫不允许你娶沈家小姐么？”容贵妃喟叹道，目光深远悠长，“沈相位高权重，其子沈晏深受皇上器重，他的女儿呢，不说其他的，就只论这两点，便足以称得上是人中龙凤，此等姻缘谁又愿意推脱的呢。”
容贵妃的话让殷逸凡如醍醐灌顶一般，神情似是不敢相信，又像是难以接受。
“母妃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不允许？”
听到他说的话，容贵妃微微的点了点头，回忆般的说道，“你时常怨我，为什么要跟皇后在一条线上，逼你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是不是。”
“……”
殷逸凡不说话，可是按照他不说谎的性子，容贵妃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容贵妃也不责怪他，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有些事闷在心中那么久，怕是迟早会生了嫌隙。
“三十年前，本宫作为大狄的和亲公主入了大燕，幸得被皇上看上，从此入了皇家。二十六年前，本宫诞下了你，可是你应该知道的，长公主早夭，按照皇后的性子，她怎么会允许你出生呢。”
大燕没有公主继承皇位的先例，燕帝自然也是不会自己去开这个先例的。
可是后宫众人谁不知道皇后善妒，为了皇上的宠爱坏事做尽呢。
“儿臣一直疑惑着，还望母妃解惑！”
他不是没有过疑问，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又咽了回去，他不想看到母妃失望的表情，也不想母妃因此不开心。
“当年本宫进宫之后，皇上对本宫虽然说不上是宠爱万分，却还是包容的。后来我有了你，从容嫔晋为容妃，成为容华殿主位。”
容贵妃说话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一块天空湛蓝、毫无杂质。
而如今的容贵妃，也不像前些日子的那样嚣张跋扈，反倒是周身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似是这么多年，她从未真正的放下心防一般。
“有了你之后，本宫喜不自胜，皇上送往容华殿的赏赐也越来越多，本宫知道当初他对于你的出生，是满心欢喜的。”
“可是……”容贵妃说出来的话，完全出乎了殷逸凡的预料，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对他和蔼可亲的父皇。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可事实就是这样。”容贵妃轻叹道，“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而皇后娘娘却从未变过。”
“母妃，你想告诉儿臣什么？”
容贵妃转身，和蔼地看着他，然后拿着珠串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收紧，“那个时候本宫在宫中，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皇上一人罢了。可是后来皇上南巡在外，自然是顾不得本宫的，宫中人的手段向来阴损，我若不依着皇后，又怎么能够将你安稳的生下来？”
“……”殷逸凡目光深邃，定定的看着容贵妃。
怕是谁都想不到，身份尊贵的容贵妃娘娘，曾经会是一个为了生存而殚精竭虑，不惜依附于人。
“皇上出宫没多久，就有人在本宫的膳食中动了手脚。”容贵妃又缓缓的转过身，声音空灵又虚无，“幸好老嬷嬷衷心，次次亲试，可是时间那么多的毒药，她怎的能样样认识？后来无可奈何之下，本宫便去求了皇后。”
“母妃……”
“那种情况之下，本宫别无选择。”容贵妃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道，“当时皇上与皇后以失和多年，对于她来说，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棋子了。”
“母妃，难道当初害你的人，不可能是她么？”殷逸凡反问道。
皇后心思歹毒，给一个孕妇下毒，十有八九也是做的出来的。
“怀疑？她是六宫之主，谁又能越过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皇对皇后娘娘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殷逸凡不语，这么多年了，他身为人子，竟然不能体察母妃之苦，怕是也称不上一个孝字。
“本宫求皇后保住了你，同时也必须以你的名义发誓，终生必须为她所用。从那时候开始，本宫坏事做尽。你出生之后，本宫有过挣扎，可是有些事就像是毒药，是会上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