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眠虽然知道不对,但她还是没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疑心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太后眉头一皱,有些嫌恶的看着夏眠眠,德妃拿起团扇掩住那抹嘲讽的笑意,这小厨娘当真是上不得台面,当着众人的面做这样的动作,真是无礼至极,一想到顾琰将迎娶这样一位侧妃,她便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她抬眸看向顾琰,前些日子听说他和淑妃的父亲安国公会面,没过两日皇上便赏了淑妃一堆东西,还连着五日宿在淑妃的永安宫中,想来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让他恶心一回,倒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太后见夏眠眠半晌没说话,神色淡漠的开口道,“怎么,你竟然还不愿意不成?”
夏眠眠咬咬牙,抬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顾琰,俯身下拜,“回禀太后,民女……不愿意。”
“什么?!”
不光是太后和德妃,一直坐在一旁如隐形人一般的丽嫔和安嫔都忍不住惊呼出声,觉得眼前这个小厨娘莫不是疯了,这样的好的机会竟不知道牢牢抓住,若不是太后给这个机会,她或许只能做一个王府侍妾,哪有当侧妃好?
德妃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跟她想的并不一样,她轻摇了摇团扇,挑眉看向夏眠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夏眠眠其实心里怕死了,但是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想给顾琰惹麻烦,而且她内心也是不愿意给顾琰做侧妃的,想着太后总不至于不讲理到这个份上,就因为她不愿意嫁给顾琰就治她的罪,于是咬咬牙,将心一横,回道,“民女虽然身份低微,但因为受民女爹娘的影响,很希望将来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民女就想嫁个平平常常的人,恩爱过日子,并不想给人做妾。”
“这魏王侧妃和一般人家的妾怎么一样?”德妃不禁有些失笑,觉得夏眠眠这都是孩子话,夏眠眠这会儿说话也有些没过脑子,立刻接道,“怎么不一样呢?这侧妃的身份再高,生时那也穿不得大红,死后也不能与夫君葬在一处,终究是个妾罢了。”
“放肆!”
夏眠眠的话音刚落,德妃狠狠一拍桌子,纤纤玉指上猛地碰断了根指甲,鲜血立刻涌出来。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气懵了,捂着胸口大喘着气,一张脸青里透着白,夏眠眠这话简直戳着了她的肺管子,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这个,平日里无人敢提,想不到这个小厨娘竟然这样直接说了出来,眼下她就像是被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娘娘,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魏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贴身伺候德妃的宫女佩儿心疼地上前握住了德妃的手,有些怨怪的看顾琰一眼。
顾琰没料到夏眠眠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看德妃气恼、看太后黑脸他觉得十分痛快,但眼下却不是只顾着痛快的时候。
他忙给德妃做了个揖,语气里带了十成十的歉意,“德妃娘娘恕罪,这丫头平日里粗笨得很,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但是她绝没有恶意,只是想表达她不想给人做妾的想法,顺便拒绝臣弟罢了。”
说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不瞒母后,儿臣早就跟这丫头提过,当时她便是用这番话回绝了儿臣,儿臣觉得没面子得很,没敢叫人知道,现在倒在母后面前丢脸了。”
虽然顾琰这话说得歉意十足,德妃却仍死死盯着夏眠眠,恨不得生吞了她。
太后抬手在德妃没受伤的手上拍了拍,皮笑肉不笑道,“德妃,一个小丫头的胡言乱语而已,不必往心里去,这丫头的确不怎么懂规矩,魏王,不如将她留在宫中,哀家替你调教几日如何?”
顾琰猛地抬起头,又立刻垂下眼眸,免得被人瞧见他那几乎藏不住的恨意。
他也没立刻反驳,而是在思虑片刻后,朗声道,“母后愿意替儿臣分忧,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入秋以后,儿臣总是觉得身上不大爽利,也就这丫头做的吃食还能吃下一些,若是将她留在宫里,儿臣就要饿肚子了,在饿肚子和没面子之间,儿臣还是希望能吃饱。”
太后闻言大笑出声,“魏王还是这样会逗趣,偌大的魏王府,难道还没个好厨子了?从前那位李娘子不是就在魏王府上,难道她如今手艺退步了不成?”
“母后有所不知,这人啊吃多了山珍海味,就很想吃些粗茶淡饭,李娘子的手艺出神入化,再让她去做那些民间小吃便不是那个味儿了,夏眠眠跟着李娘子学了一阵子,厨艺比外头那些厨子精细,又不至于太精细,吃起来便刚刚好。”
“原来如此。”太后点点头,冲碧荷招招手,“你领着这丫头去哀家的小厨房,魏王说了这么多,倒让哀家对这丫头的手艺好奇得很,正好聊了这半日,哀家也有点儿饿了,便让她去做些魏王说的民间美味来,看看魏王这喜欢得不得了的厨艺,究竟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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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要求顾琰无法说不行,已经拒绝了赐婚,若是连为太后做吃食都拒绝,夏眠眠今日绝对无法活着走出皇宫。
他立刻笑着应了,让夏眠眠好好做,莫要丢了他的面子。
即使因为说了那番话引起德妃震怒而十分害怕,夏眠眠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跟着碧荷去了慈寿宫的小厨房。
进了小厨房后,夏眠眠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认真思考起到底应该为太后做一道怎样的吃食。
按着顾琰的话,她这道吃食不能太精致,但也不能过于粗糙,民间美食千千万,但既要工序复杂又能有些乡野之趣的,一时倒真不大想得起来。
碧荷领着她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这慈寿宫的小厨房比沧澜院的小厨房大得多,食材也齐全得多,许多连魏王府大厨房里都没有的山珍野味,这里应有尽有,夏眠眠一面在心里啧啧赞叹,一面思考着应该如何搭配。
她心中倒是有了几个想法,要说有野趣又不算上得台面显得太过怠慢太后的吃食,天津的煎饼果子、长沙的米粉、山东的水煎包还有扬州的汤包,这几样都是她比较拿手而且是宫里的御厨不会给太后做的吃食。
她爹曾有一次闲聊时说起过,说皇上和后宫的各位主子,每日山珍海味倒是不缺,但是也没什么意思,御厨们跟太医都是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许多民间吃食从来不会做给他们吃,就怕一个不高兴连累了自己,当时她不过当故事听,想不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但是不管是她想的哪一样,都还是有些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夏眠眠皱起眉头,在小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突然她鼻尖一动,觉得闻到了一股子极特别的味道,这味道略带点儿酸,带着点儿辣,还有点儿臭,但又绝不是什么东西坏了的那种酸臭,反而让人闻着食指大动,夏眠眠对味道极其敏感,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猛然间想起来,这是酸笋的味道!
这个发现让夏眠眠眼前一亮,她迅速回身,跑到放水产的那边,在众多木桶中翻找起来。
碧荷跟在她后头看她埋头找着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您要找什么?您说一说,没准奴婢能帮您找着。”
“螺蛳,这儿有吗?”
夏眠眠扭头一脸期待地看向碧荷,碧荷难以置信地看向夏眠眠,好半天才十分不确定的问道,“您说的是水里的那种螺蛳吗?”
夏眠眠猛地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
“您要那个做什么呀……”碧荷突然有些为太后担忧,眼前这姑娘说话毫无顾忌,怎么做事也毫无顾忌,竟然想用螺蛳给太后做菜?
夏眠眠站起身来走到碧荷跟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碧荷姐姐,你快告诉我,有没有?”
碧荷艰难地点点头,指了指门背后的一口小水缸,指完她又道,“这是备了要去御花园喂鸳鸯的,您用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碧荷的声音说到后来越来越低,夏眠眠却摆了摆手,“放心,我不是要直接用这个做菜,而且这螺蛳在民间那也是寻常人家里的美味啊。”
说着她大步走到水缸边,见水缸里的螺蛳应当还是吐了一宿泥沙的,心中更是欢喜,她扭头又问碧荷,“方才我闻到了酸笋的味道,劳烦碧荷姐姐帮我取些来。”
这话一出,碧荷瞬间变了脸色,她立刻否认道,“您闻错了吧,这小厨房哪里有什么酸笋。”
“不可能呀,我鼻子特别灵,什么味道都闻得出来,就是酸笋的味道不会错,碧荷姐姐你是不是不知道呀?没事,我自己取。”夏眠眠笑眯眯往方才闻到酸笋味道的方向走,碧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夏眠眠就要走到那边的时候,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拽住了夏眠眠的胳膊,厉声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这是太后的小厨房,不是你们穷门小户,别乱动!”
夏眠眠一脸懵逼地望着碧荷,这姑娘方才还客客气气的,怎么她要找点酸笋而已,竟突然变脸?难道这酸笋还是慈寿宫的禁忌不成?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顾琰踱着步子进了小厨房,见夏眠眠和碧荷二人之间气氛不对,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