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开始了女人生命中又一个重要阶段：坐月子！
第二天下午，张涛回到家，来到床前对楚晴说：“儿子今天乖不乖？你休息得怎么样？”
楚晴见他的脸被冻得发白，两只手也红红的，就说：“洗手了吗？你去用热水洗洗，看你冻得。”
“我洗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张涛笑呵呵地答道。
楚晴把熟睡中的孩子抱到张涛面前说：“看，他可真能睡。对了，儿子都没名字，快给他起个名字吧？”
“你是老师，你起就行了。”
“我早就想好了，要不取我们两个人的姓？”
“叫张楚？好像……”
“鉴于咱俩的名字都是两个字，要不给儿子起个三个字的？”
“你决定吧，我都同意。”
“要不叫张思楚，思念的思？小名叫天天，我觉得这一年我天天在想他。”
正说着，婆婆进来了：“快去吃饭吧，让‘月婆子’好好休息。”
张涛笑着说：“好，马上。妈你看，给这小家伙起名叫天天咋样？”
“嗯，好，挺好的。”
楚晴放下心来。她从来没见婆婆这么顺利地和别人达成共识。张涛又问道：“楚晴还给起了个大名叫张思楚，你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难听死了！”
楚晴和张涛不解地对望了一下，张涛问道：“咋不好了嘛？你说！”
“楚晴的姓本身就怪怪的，名字里再带上，难听死了！”
婆婆把最后的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楚晴皱了皱眉低头去看孩子了。满心欢喜的张涛也不满地看着母亲道：“人家这个姓咋不好了？作为女人这个姓特别好！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算了，就叫这个名字！”
第二天，张涛吃完早饭就去上班了。
因为孩子的哭闹和换尿布，楚晴觉得很困，直到一缕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楚晴才醒过来。
刚醒来的楚晴就听见儿子在一旁吧嗒嘴的声音，她立刻抱起孩子在眼前端详，这时，正好婆婆进来了，楚晴问道：“妈，我觉得他是不是又渴了？我听见他的嘴在动。”
“咦，可能是饿了，快给他喂奶！”
“我给他喂，我没奶怎么办？”
“哎哟，傻不傻？你让他嗍一嗍就有了。”
在婆婆的帮助下，楚晴开始给儿子喂母乳，奇妙的是，孩子吸了几下果真有液体流出来了。看着儿子“咕咚咕咚”地卖力地吃着奶，楚晴的心里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
不一会儿，楚晴就陪着儿子睡着了。
“起来睡！咋这样就睡呢，把我的孙子捂了怎么办！”
睡得正香的楚晴被一阵摇晃和说话声弄醒了，她睡眼蒙中看见婆婆站在床边，眉头紧皱，楚晴困乏地说：“啊，我好困啊，让我再睡会儿。”
说完，楚晴把儿子放在一边又准备躺下了，而婆婆却大着嗓门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哦，这样可容易把娃娃捂了！”
“好，我知道了。”
楚晴说完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可婆婆却还没走，她态度认真地说：“等会儿娃娃醒来了叫我，我来给他绑被子。”
婆婆终于出去了。可是，楚晴的困意却好像溜走了，她只好侧身躺在那儿，大睁着眼睛，像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盯着出生两天的儿子。
一会儿，婆婆又进来了，楚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婆婆说道：“你咋还不睡？你不睡咋养好身子呢？你知道吧，坐月子主要是养大人，娃娃一天一个样，你快别看他了。”
“好。”楚晴顺从答应着，闭上了眼睛。
只一小会儿，不知是儿子饿了还是尿了，总之，小家伙“吭哧”了两声就放开洪亮的嗓门哭了起来，楚晴连忙坐起来抱起了儿子，婆婆在一旁问是不是尿了，楚晴连忙把孩子放平在床上，原来，小家伙是又拉又尿，难怪哭得那么伤心呢，楚晴显得地有些笨拙地给儿子换尿布。婆婆在一旁“啧啧”了两声后，接着说：“笨死了！我来。”
婆婆给孩子换完尿布，楚晴松了口气，她想：儿子一定是饿了，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楚晴真想立刻把儿子抱过来喂奶，可婆婆全然不理会，反而对楚晴说：“等一下，我去拿小被子！昨天太忙了都没顾上。”
看着婆婆出去了，楚晴赶紧抱起儿子，她用自己的脸擦去儿子的眼泪，把儿子紧紧抱在胸口，奇怪的是：孩子似乎明白似的立刻停止了哭闹。这时，婆婆进来了：“你抱着他干啥？娃娃嘛，哭两声怕啥，以后有你抱的，快放下！”
楚晴只好把儿子放在床上，结果小家伙马上又哭了，而婆婆却毫不理会，只见她铺开小被子，把孩子从绒毯里抱出来，用手使劲地按住他的膝盖，然后用小被子把孩子紧紧地裹了起来，这一切看得楚晴心痛无比，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她很想让婆婆马上停下来，但她实在不敢说，所以，等婆婆把捆得像粽子似的儿子递给自己时，楚晴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怯生生地问了句：“干吗要把他捆成这样？”
“唉，你咋连这个都不懂？不捆上娃娃长成罗圈腿咋办？”
“可是，书上说罗圈腿是缺钙造成的。”
没等楚晴说完，婆婆武断地打断道：“胡说的呢，你知道个屁！你看我们家里那两个姨姨没捆，都是罗圈腿，我小时候捆了，我就不是！”
婆婆终于出去了。
楚晴心疼地伸手拉了拉绑在儿子身上的带子，结果紧得连自己的手都伸不进去，儿子也许是哭累了，他睁着带着泪花的漆黑的眼睛看着楚晴，楚晴连忙把奶头送进儿子的嘴里，小家伙真的饿了，他咕咚咕咚地猛吃了一顿，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儿子熟睡中的小脸，楚晴有些焦虑：难道要把他这么一直捆着？楚晴想了想，伸手把那个带子解开，把绑在儿子身上的绳子松开了点儿。
这些天，张涛似乎特别忙，每天都很晚才能回到家。
这天，张涛回到家，有些为难地对楚晴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听我们主任说，他们已经把我的转正科级的文件上报了。”
“好呀，这真是好事！”
张涛依然为难地说：“我还没说完。有一个去省里学习的事情，本来是让主任去的，可是他懒得去，让我去，你看咋办？”
“去呀，现在很关键，再说去学习是好事，你去吧！”
“哎，你现在坐月子，我走开行不行啊？”
“咋不行？没事，你去吧。”
楚晴显得很轻松地劝着张涛。张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楚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说：“我去跟老太太说一下。”
“对，说一下好。”
正在这时，婆婆进来了，张涛站在原地说：“妈，我正好想去给你说。”
“啥，说啥？”
“你坐，你坐这儿。”
张涛让母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把刚才对楚晴说的话又讲了一遍。楚晴发现，只要是张涛的事，婆婆都听得很认真。
“去！去嘛，学习是好事，我的儿子就是能干，你放心，家里没事，我每天做几顿饭也没啥忙的。”
“唉，你就多辛苦吧。”
张涛的话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之情。楚晴看见，婆婆笑得很灿烂。楚晴想，一定要好好的，让张涛安心学习。
第二天一早，张涛带着出差的东西去上班，然后就直接去省里学习了。
虽然是冬季，可楚晴家里仅有的两盆绿植却长得非常好，那盆文竹还是从母亲那儿带来的，现在已经长得很茂盛了，还有一盆叫长寿花，俗称“厚脸皮”，那些墨绿色的厚叶片，在洒满冬日阳光的窗台上，显得生机盎然。有时，无聊时，楚晴就趁婆婆出去买菜时，到客厅里来转转。
可爱的小天天也像这些植物一样迅速蓬勃地生长着。
这天，楚晴听见婆婆关门的声音，她睡不着，按照老规矩不能洗澡洗头，也不能看书。于是，楚晴就穿上衣服来到客厅。温暖的阳光洒满了窗台，一直照到客厅的地上，那两盆绿植在阳光的照耀下，叶面绿油油地放着光，一眼看去，简直像塑料做的装饰品。楚晴呆呆地看了很长时间。正在这时，门响了，是婆婆回来了，楚晴想赶快回到卧室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婆婆推门进来边换鞋边对身后的一个和婆婆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女说：“来，快进来！”
婆婆见楚晴站在窗前就说：“这是旁边单元的金阿姨，她非要来看看娃娃。”
楚晴看见那位金阿姨手里提着礼盒，于是礼貌地说：“谢谢金阿姨，快进来，坐这儿。”
婆婆换好了拖鞋，倒了杯水放在金阿姨面前说：“你看你还客气的，来就行了，还拿东西。”
“应该的，另一辈人了，这是大喜事！”
婆婆接着问道：“你看我媳妇脸色咋样？养胖了是吧？”
“哦，胖了胖了，这段时间可把你妈累坏了，你都给弄啥好东西吃的？”
“鸡蛋、牛奶不断，再就是隔三岔五地炖羊肉汤喝！”
婆婆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她见金阿姨听得很认真，继续说道：“坐月子的人要吃软的，我就给她把鸡蛋打成花花子，这样不会顶住胃。这段时间我们家的鸡蛋都让她吃了，我隔一天才吃一次。”
“哦，老姐姐，你可操心了，你还真有经验。”
“那咋办？她这个月子全凭我伺候，他们家又不管，你说我能咋办？”
楚晴觉得实在待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婆婆还会说出什么来，于是就说：“金阿姨，你坐会儿，我先进去了。”
楚晴上了床就挨着儿子躺下了，没两分钟，门开了，婆婆进来了，她笑得很开心地说：“人家来看娃娃，我抱去让看看。”
不等楚晴说话，婆婆抱着天天就去客厅了。楚晴只能躺在那等着。就听婆婆扯着她那大嗓门说道：“天天、天天，快醒醒，看，金奶奶来看你了！”
想着刚吃饱睡着的儿子，楚晴的心揪着，但她只能忍着。
楚晴在床上躺着，耳朵却一直听着客厅的动静，就听婆婆和那个金阿姨一直聊个不停，而且，婆婆不停地在说：“快醒醒，小懒虫，不睡了，不睡了。”
一旁的金阿姨在说：“哟，快看，他还会打哈欠呢，哎哟，看小嘴，嘴多好看，像人家妈妈。”
卧室里的楚晴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看了看表，已经十五分钟了，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楚晴就走了出去。她走到婆婆面前，笑着说：“妈，让天天进去睡觉吧，这儿冷，我怕他等会儿吐奶。”
婆婆说：“哦，抱回去吧。”
楚晴进了卧室，终于松了口气，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又挨着儿子躺下。
那天从医院回来，楚晴就告诉张涛，抽时间尽快给在农场的父母发个电报，一来让他们高兴高兴，二来也好让他们放心。
结果，楚晴生孩子的当天，张涛就把电报发了出去，而且母亲也在当天就回了电报。
这天，婆婆从外面回来递给楚晴一封信说：“给，你娘来信了！”
婆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楚晴感觉到了婆婆眼神里的那种不屑。
楚晴顾不了那么多，连忙拆开信看了起来。母亲写道：
楚晴，收到电报，得知你于10日顺利地生了个儿子，而且母子平安，我和你爸爸都特别高兴、特别幸福：我们有外孙了！
我估算着，你收到信的时候，孩子快有二十天了，知道你婆婆会精心照顾你，我们也放心了，你已经为人母，正式成为大人了，遇事一定要冷静，克服情绪化的毛病，要逐步学习和培养宽容和包容的品格，相信受过高等教育的你能够做到。
作为妇产科医生，我知道坐月子的重要性，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今后，才能承担起抚养孩子和完成工作的担子。
好了，不多说了，爸爸妈妈希望你尽快恢复身体健康，祝愿我们的宝贝外孙茁壮成长。
另外告诉你一声，今天让班车带去一箱东西，虽不贵重，但对你恢复身体很有帮助（内有红豆、黑豆、花豆，还有我放了些黄芪和当归，这些都是滋补气血的，对于产妇恢复有帮助），你家里有高压锅吧？用高压锅煮省时省力。
妈妈
于1987年12月14日
看完信，楚晴擦了擦眼泪，把信叠好放在枕边。想到婆婆那向下撇着的嘴角和不屑的眼神，楚晴感到特别为难：该怎么问婆婆呢？楚晴想反正是冬天，东西肯定不会坏，说不定过几天，婆婆就会说的。楚晴叹了口气。
天刚蒙蒙亮，刚刚睡着的楚晴被一阵很响的关门声吵醒了：她知道，那是婆婆出去买牛奶了。楚晴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有点胀痛的太阳穴。昨晚没怎么睡觉，儿子不停地吃奶喝水尿尿，搞得楚晴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到天亮了刚睡着。楚晴身心疲惫地躺着，就听房门“咣”地又响了一声，婆婆回来了！这次的声音，连熟睡中的小天天也被吓得两只紧攥着的拳头抖了一下。楚晴用手拍了拍儿子，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楚晴知道，从此时开始，就别想睡觉了，因为婆婆在厨房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也许是睡不实，儿子哭了起来，楚晴起身抱起儿子喂奶，可儿子吃了两口，就把头偏向一边又哭了，楚晴只能抱起孩子哄，后来干脆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儿子终于睡着了，可是不一会儿，好像是饭碗摔到了地上，厨房里传出的声音再次把小天天惊醒了，孩子挥舞着小手，两腿乱蹬地哭闹不止，楚晴心疼地又抱着孩子在地上边走边哄。这时，门被推开了，婆婆大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回事？你整得一直让哭的？”
楚晴忍着心中的不快说道：“妈，我正想去给你说，你能不能轻一点，昨天晚上我们都没睡好，结果刚才开门关门一下把我们都吓醒了。”
“那我有啥办法？你们晚上睡不好也赖我，我白天还要干那么多活，我有啥办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尽量轻一点，天天吓得手都在抖。”
“哎哟哟，说得玄乎死了！这么小的娃娃，他知道啥？还手抖，你太难伺候了！”
婆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出去了。楚晴硬忍着眼泪，她见再次受到惊吓的儿子撇着小嘴又要哭了，于是赶紧把他抱起来。看着儿子吃着奶还在抽泣的样子，楚晴委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楚晴对着窗户，任由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她一边流泪，一边擦着落在儿子脸上头上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婆婆总算是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声叫楚晴出去吃早饭，楚晴看看睡熟的儿子轻声答应着。
饭桌上，楚晴和婆婆都不说话，看着只喝了碗牛奶的楚晴，婆婆把鸡蛋递给她说：“你咋不吃鸡蛋？”
“不饿，我不想吃。”
婆婆拉长声音说道：“你吃上嘛，你不吃，天天咋办哪？”
“我不想吃，你吃吧。”
婆婆皱着眉头说道：“你又哭了？哎哟，哪来那么多的眼泪，你要是我，鼻子都被冲塌了！”
楚晴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她站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进卧室了。
生完孩子，从医院回来后。楚晴就和婆婆的卧室换了一下（这个建议是张涛提出来的，当时婆婆也没说什么，答应得很痛快），现在，楚晴和孩子住的是以前公公婆婆住的那间大卧室，房间的光线很好，几乎整天都能见到阳光。而那张大床也因为堆放了不少婴儿的小被子、小毛毯、尿布等，显得有些拥挤。
不知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都不顺！楚晴心烦地想。
小天天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又醒来了，楚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解开了孩子的尿布，哦，是尿了，可是尿了这么点干吗要那么大声地哭呢？楚晴给儿子换好尿布，抱起来边哄边拉自己的衣服，她想也许是孩子又饿了，婆婆推门进来了，她以楚晴最不喜欢的姿势叉腰站在门边，见楚晴正在喂奶，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在楚晴喂完了左乳，把孩子转向右面时，婆婆发话了：“你咋这么不听话，谁让你把天天的小被子取掉了？”
看见婆婆的架势，楚晴的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她实在很累，不想和婆婆发生什么，能应付过去最好。于是，楚晴轻声答道：“嗯，他刚才拉了，我给他洗完屁股就没绑，等会他吃饱了再说。”
“你咋骗人的呢？我昨天进来就看见你没给绑，现在不管，以后长大了变成罗圈腿咋办？”
楚晴皱起了眉头，她耐着性子说：“妈，你不知道，其实那个罗圈腿真的不是靠绑能解决问题的，那是因为缺钙。”
楚晴不明白，对于这件事，婆婆好像特别较真，只听她咄咄逼人地打断楚晴的话说：“什么缺钙不缺钙的我不管，反正不能让我的孙子变成罗圈腿！”
也许是听见有人大声说话，一夜没睡好觉的天天又大哭了起来，楚晴烦躁地抱起孩子边走边哄，婆婆不依不饶地说：“正好他现在醒着，快给绑上。”
“哦，好，我一会儿就绑。”
“不行！你不会，得绑得紧紧的他睡得才香呢。”
楚晴听见婆婆的那句“绑得紧紧的”，心又揪了起来，看着哭闹的孩子，她有些烦躁地说：“哎呀，我不想给他绑了。”
“哎！那不行，那可不行！”
楚晴没有料到，婆婆走到面前探头看着哭闹中的孩子说道：“哎哟，我的宝贝孙子，你咋啦哭成这样？快来，奶奶抱抱。”
说完，就从楚晴手里抱过孩子，楚晴想，也许婆婆是想帮着哄哄孩子，没想到，只见婆婆麻利地把还在哭的天天放在床上，取下尿布，得意地在楚晴面前抖了抖说：“看，娃娃尿了，他不舒服才哭呢。”
说完，婆婆给孩子换上尿布，拿过小被子，按住天天正在乱蹬的小腿，三下两下就把孩子裹起来捆得结结实实的！而此时的小天天好像特别恼火，他扯着嗓子拼命地大哭了起来，孩子的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哭叫，似乎连喘气都很窘迫，楚晴看着随时都要窒息的儿子，在一旁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去，从婆婆手里夺过孩子，边哭边喊道：“你干什么你？不许欺负我儿子！”
楚晴从婆婆手里夺过孩子，然后三下两下地解开了那根绑在儿子身上的绳子扔到一边，然后心疼地抱起儿子，把他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前。
经过这番折腾，孩子的声嘶力竭的哭叫变成了伤心的呜咽。小天天好像在对母亲诉说着巨大的委屈，哭声中夹杂着咳嗽，“哇”的一声，小天天把刚吃进肚子的奶水都吐了出来，而且都吐在了楚晴的身上，楚晴一边帮孩子擦脸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婆婆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婆婆显得很生气，她板着脸，站在门边嘴里不断地说道：“啧啧，不得了啊，真厉害呀，从我手里抢娃娃！”
楚晴的愤怒到了顶点，她什么话也没说，瞪着泪眼对婆婆说道：“我求你出去，可以吗？”
看着婆婆气哼哼的背影，楚晴快速地换掉自己的脏衣服，然后抱起儿子喃喃地说道：“儿子，别伤心了，别哭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保证再不绑你了！”
不知是孩子哭累了，还是脱掉衣服很舒服，当楚晴拿着湿毛巾给天天擦身体时，他懂事地看着楚晴，擦到脚丫时，小天天居然咧着小嘴笑了。
午后，冬日的阳光慵懒地洒向大地，楚晴站在窗前，窗外的景致很单调，下过的雪被清扫后堆积在树下，积雪还没有融化，但早已不像刚下时那么洁白好看了，它们的身上落满了灰尘和树叶什么的，看起来脏兮兮的。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那些枯黄的树枝就会冷漠机械地抖动几下，那样子，很像正在打瞌睡的老人。只有那些褐色的、养得肥肥胖胖的麻雀飞过，才显示出一点生机。
楚晴转身走到挂历前看了一眼：1月26日，那是今早自己才画过的圈。还有三天张涛就回来了。想到张涛见到大了许多而且胖乎乎的儿子时的惊喜的表情，楚晴的脸上现出了难得的笑容。
房间里很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婴儿爽身粉、婴儿的体味、母亲的奶香的综合味道，这种甜丝丝的感觉，让人产生一种依恋的温暖和亲情的缱绻。
小天天长得很快，现在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红兮兮、皱巴巴的了。现在，他的小脸变成圆鼓鼓肉嘟嘟的。楚晴常常一个人看得入了神。他有时咧嘴笑，有时又皱起眉头，有时还会举着小拳头挥舞。
楚晴把床收拾整理了一番，然后穿上棉衣，准备到阳台上把昨天晾在那的尿布、小衣服和小被子收回来。站在阳台上，楚晴呼吸着凉丝丝但很清新的空气，她伸开双臂做了几下扩胸运动，因为空间比较小，楚晴觉得手都不敢伸开，她把脚朝旁边挪了一下，结果被一个东西碰了一下，楚晴见是个纸箱子，她自言自语地说：是什么东西，怎么放在这儿？楚晴推了一下，见纸箱子被阳台融化流下来的水打湿了，箱子的底部湿乎乎的，软塌塌的不能搬动，而且箱子的一半已经被化了的水浸透了。楚晴蹲下身，打开纸箱的盖子，眼前的景象让楚晴愣住了：箱子里是一袋一袋的各种豆子，还有一袋红枣，看样子箱子被拖拽过，而且里面的每个塑料袋都解开看过，因为没绑紧，那些豆子散落了出来，一部分都泡在了水里。箱子的底部被水泡湿后在拖拽时都烂了，楚晴想起来了，母亲在信上说，为了给自己补养身子带来那些豆子和红枣，楚晴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婆婆，结果竟然忘了。
看着那些泡在脏水里的豆子，楚晴的眼睛潮湿了。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父亲推着自行车，母亲手扶纸箱跟在后面。想到这儿，心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冲撞着楚晴的胸膛，她怪自己的粗心，对婆婆更是愤怒无比！她在心里说：太过分了！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楚晴听见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是婆婆回来了！愤怒让楚晴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觉得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着。
“嗯，你出来了，跑到那儿干啥去了，不冷吗？”
看着婆婆换了鞋，又开始脱外套，楚晴的脑子快速地转着，她在心里进行着激烈的辩论：该怎么问她？要不算了，等张涛回来再说？不行，她太欺负人了！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实在无法原谅她！
楚晴的心被愤怒炙烤得难受，婆婆见她不出声，又问道：“咋不说话？人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楚晴从婆婆的语气和她那皱起的眉头，已经感到了婆婆明显的不满，这更激起了楚晴的愤怒，也强化了楚晴向婆婆追问这件事的愿望：“妈，我刚才到阳台上收衣服，看见这个纸箱子，里面装的豆子和红枣？”
“嗯，咋啦？”
“是不是我妈带来的？”
“是呀！你妈给你做月子就带这些豆子，你去打听打听，谁家坐月子用豆子坐？哼！”
“可是，那也是他们做父母的一片心意呀，你看箱子都被水泡了。”
“那有啥办法！我一天到晚要做好几顿饭，我哪有时间管那些？”
“你、你太过分了，你就是故意的！”
“你咋说话的呢？我一天到晚伺候你还伺候出毛病来了？真是！”
秦凤英见楚晴这样顶撞自己，越发地生气了，她大声说道：“你妈好，你生娃娃这么大事，她咋不管你？”
“你说我就说我，少说我妈！”
楚晴带着哭腔大声喊着跑回了卧室。
楚晴侧身躺在儿子身边，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涌出。她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又怕吵醒熟睡中的儿子，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楚晴的月子生活，就在这样无聊无助和无休止的生气和哭泣中挨着。
晴朗的天空下，周围是大片的庄稼地，那里有发黄的小麦、水汪汪的稻田，还有随风摇曳像很多人站着一样的玉米，偶尔会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打破这庄稼地里的静谧。远远看去，那些黄绿交织、高低错落的大田就像一幅美妙的图画，这是只有农场才有的景色！它是那么大气、那么优雅，尤其是那沁人心脾的绿色，总是带给楚晴无限的遐想。
在一条两边是挺直的杨树的大路上，楚晴和很多人一起坐在马车上，大家开心地说笑着，唱着歌。楚晴眼光穿过那些杨树的间隙，她想看看庄稼地后面的沙丘，那里有总也走不完的大大小小的沙包，有城市孩子从没有见到过的四脚蛇，还有可怕的蝎子，据说，它的毒性很大。想到蝎子，楚晴连忙把脸转回来，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变了：色彩斑斓的庄稼地没有了，和自己在一起的小伙伴没有了，连马车也不见了，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戈壁上！巨大的恐惧让楚晴叫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楚晴顾不得擦去脑门上的汗珠，赶紧侧身去看身旁的儿子，小家伙依然睡得很香。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比较早，见房间里暗了下来，楚晴犹豫着要不要开灯。她想，儿子今天睡了这么久了，该叫他起来了吧，要不晚上睡不着又该闹人了。
婆婆在外面敲门说道：“吃饭！”
楚晴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打开了门，见婆婆在擦桌子，楚晴轻声说：“我不饿，你吃吧。”
婆婆大声喊住了正要关门的楚晴：“你吃嘛，我做了这么多，你不吃咋行呢？”
“我吃不下！”
“你这个人咋这样？我做了这么多饭，你说不吃就不吃了！”
楚晴看着战争又要爆发了，就马上把头缩了回来，关上了门。
听着婆婆在房间外不高兴地自言自语，楚晴恨恨地想：就不吃！气死你！
晚上十一点钟，楚晴觉得饿得发慌，可她一想起白天的事情，不免又生起气来。楚晴立刻感到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她只是喝下了一大杯开水。
对于楚晴来说，坐这个月子就像坐监狱，每天早晨，楚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日历，然后在那上面画上圈。
这天早上，楚晴吃完早饭，把儿子哄睡着了，端着盛有儿子的脏衣服和尿布的盆子，去厨房倒热水，推开门，见婆婆正在吃饭，楚晴随口问了句：“妈你咋在这儿吃饭？”
“哦，哦，我一个人，在这吃点算了。”
婆婆有些尴尬的表情让楚晴感到惊奇，走过婆婆身边时，她随意看了一眼放在案板上的饭碗，哦，原来是这样！
楚晴看见的是：婆婆正在吃的那一大碗牛奶里，有两个荷包蛋！婆婆爱吃鸡蛋，其实这没什么，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非要这么说？想到这儿，楚晴的心里冒出了两个词：撒谎！虚伪！
这件事让楚晴除了对婆婆很多看不惯以外，又生出一种看不起！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马路上，到处可以看见忙忙碌碌购置年货的人，人们提着各种畜禽海鲜和干果，手上还提着比以往多出好几倍的蔬菜，仿佛家里开着饭馆。有的女人，使出全身力气，除了买了吃的喝的，有的手里还端着刚买的鲜花。因为天气比较冷，人们的嘴里呼着热气，脚步匆匆，兴高采烈地往家赶。
张涛下了长途班车，看着眼前一切，心情格外舒畅，他提着大包小包，恨不能一步就跨进家门。
楚晴也干了一下午活，趁着儿子睡觉时，她用抹布把窗户里面擦了一遍，因为还在坐月子，担心吹凉风，所以，楚晴只能这么简单地擦了擦，婆婆在一旁说：“可以啦，擦擦总比不擦强，等天暖了再说。”
“就是，今年凑合一下吧。”
也许是看着楚晴在干活儿，总之，婆婆的情绪很好，她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看楚晴擦玻璃。楚晴也很珍惜这种宽松和谐的气氛。
看着楚晴从椅子上下来，把搓好的抹布搭在暖气片上，婆婆对楚晴说：“咱们也该吃饭了。”
楚晴答应说：“好，我进去看一下天天就出来。”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张涛进来了，楚晴惊讶地说：“怎么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啊，我们提前结束了！”
婆婆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高兴地说：“哎哟，我的儿子回来了，你咋突然回来了？”
妻子和母亲的情绪，感染了张涛，他放下包，换了拖鞋，边脱外套边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所以就提前考试、提前结束了。”
楚晴把一杯热开水递到张涛的手上，张涛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看着站在厨房门旁的母亲，笑着说道：“这段时间，可把这当奶奶的忙坏了吧？”
“哦，就是、就是！不停地做饭。”楚晴在一旁说。
秦凤英这会儿表现得很好，她谦虚地说：“也没啥，我也没觉得多忙。还有时间看书呢，我又在看‘春秋家’。”（婆婆对自己认识字能看书很自豪，而且她每次都把“家春秋”倒过来说。）
张涛转向楚晴问道：“小家伙怎么样？长了吧？”
“你快来看，都长这么大了，能吃能睡的！”楚晴说着，拉着张涛的胳膊进了卧室。
楚晴把熟睡中儿子抱起来递给张涛喃喃地说：“儿子啊，看，你爸爸回来了，快看看！”
张涛抱着儿子，看着楚晴问道：“这段时间够呛吧？晚上要起来几次？”
楚晴甜蜜地把头靠在张涛的肩头，淡淡地说：“现在好多了，基本上是两个小时一次吧？”
“啊，两个小时？可真辛苦！”
楚晴接过儿子，把他放回到床上。
张涛把妻子揽进怀里，楚晴紧紧地搂着着张涛的脖子，两个人热烈地亲吻着。
一会儿，张涛扶着楚晴的肩膀端详着说：“你怎么没胖？不是人家坐月子都养得胖胖的？”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让你妈听见了该不高兴了，每次家里来人，她都问人家我胖没有？要是人家说没胖她就不高兴，说胖了她可高兴了。”
张涛笑了笑不作声了。楚晴像想起了什么催促道：“咱们赶快出去吧，妈把饭都做好了。”
这个家虽然只回来了一个人，却变得热闹了许多！饭桌上，张涛说着在省城的学习生活，其间，张涛不时地讲些趣事和笑话，逗得婆媳二人笑得很开心。正吃着饭，楚晴扭过头侧着身子听着卧室里的动静，然后呼地站起身快步跑进卧室，不一会儿，楚晴抱着刚刚睡醒的天天出来了。房间里气氛更加热闹。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小年早已过了。到了过年的时候，小天天就满月了，楚晴也坐完了月子。
张涛拿出了给儿子和楚晴买的礼物，楚晴特别担心地想，怎么没给婆婆买礼物呢？当张涛拿出了给老太太买的礼物：一件毛衣时，楚晴终于放心了。楚晴看见，是件紫红带黑花的羊毛衫，样式不错，楚晴觉得看样子婆婆一定会喜欢的。
中午睡了一会儿，楚晴就开始帮着婆婆一起做卤肉。这时，楚晴听见有人敲门，打开房门，楚晴愣住了：门外站着自己的父母亲！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哦，我和你爸爸商量着来看看，好像孩子都快一个月了吧？”
婆婆也热情地大声说道：
“哎哟，亲家来了，快进来！”
楚晴的眼睛早就湿了。她进进出出地忙着让父母坐下，然后端来白开水（她知道父母都不喝茶）。
婆婆挨着母亲坐着寒暄道：“怎么样？你们都好着呢吧？”
“好、好，都好！”
楚晴赶忙进屋去把小天天抱了出来。楚晴的父母，小天天的外公外婆立刻站起身围过来看孩子，楚晴把孩子递给母亲说：“天天，快，让外婆抱抱！”
“哦，挺不错，胖乎乎的，起名字了吧？叫天天？”
“啊，就是天天，学名叫张思楚，爸，你觉得怎样？”
“嗯，不错、不错，很好！”
外公外婆轮着抱着小天天，高兴地合不拢嘴。
楚晴挨着母亲坐着，此时的她，心里暖暖的，她不断地和母亲说着小天天的情况。母亲仿佛早有准备，她把天天递还给楚晴，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郑重地对婆婆说道：“亲家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们远也没帮上忙，真的很不好意思，这5000块钱你先拿上。”
婆婆也没想到会这样，她迟疑了两秒钟马上说：“哎哟，你们太客气了，都是自己的孙子，应该的！”
楚晴很佩服婆婆的反应和说话水平，她刚要劝婆婆收下钱，就听母亲接着说：“是啊，正因为是自己的孙子，所以我们没来才觉得很过意不去，这段时间把你累坏了，我们因为没帮上什么，你就拿这个钱补养一下身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婆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着“唉、唉”了两声，楚晴在一旁连忙说道：“妈，这是我爸妈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婆婆笑了笑说：“行，我先替你们保管着，等买东西时候用。”
母亲转身看着楚晴说：“楚晴，你生孩子辛苦了，我们也没给小天天买东西，这2000块钱，你拿着买点东西吧。”
楚晴眼眶湿润地对母亲说道：“妈，我不要，我有工资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爸爸在一旁也说道：“楚晴，你拿着！这是我们做外公外婆的一点心意。”
第二天吃过早饭，楚晴和张涛送爸妈走出小区。
“你们来一趟不容易，就别走了，留在这儿过年多好！”
张涛挽留着，楚晴的眼圈红了，她不敢直视母亲，眼睛看着地上说道：“就是嘛，你们就破一次例，在我这儿过年也是一样的。”
“我们还是回去，我们来的时候和楚云都说好了，她在家里包饺子等我们呢。”
“饺子我们这儿也可以包呀！”楚晴低着头说。
看着楚晴眼泪汪汪的样子，母亲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说道：“我们在这儿过不合适！你婆婆这么辛苦，你要懂事，明白吗？”
父亲也严肃地说：“是，你现在成家了，处处要顾全大局，要多包容。夏天放假的时候再回家来吧。”
楚晴硬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