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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很多女人经历了生养孩子,就会有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她们在身体上、心灵上和观念上都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生完孩子后,楚晴发生的最大改变就是,由原来的多愁善感变得理智沉稳了。她变得不那么爱哭了。一种作为儿子的保护神的观念,在无形地时时提醒着她。儿子的到来,为人母的责任使楚晴有了一丝淡定。为了孩子,楚晴变得忍耐和宽容了。

秋天的早晨,一丝清凉伴着雨后的湿润,抚摸着大地。那些熟透了的葡萄,从架上垂挂下来,像涨满了乳汁的母牛的乳房,充满了诱惑!道路两旁的树叶湿漉漉的,微风中摇曳的美人蕉、大丽花透出清香。那些榆树、槐树和垂柳,在雨水的冲刷下,显现着旺盛的绿;马路两旁,月季花正是盛开的时候,那粉红、玫红、大红、朱红和鹅黄、明黄、绿黄的花瓣,肆意地展示着斑斓的色彩和醉人的香气;那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丛,郁郁葱葱,给人厚重和踏实的感觉。

这种真实的、隆重的、让人充满期盼的秋天的气息,在每一个美妙早晨弥漫开来……

刚刚送走了一批初三毕业的学生。作为昌瑞地区实验中学初中语文教研组组长的楚晴,她带的班,一直保持着全地区同年级名列前茅的成绩,在那种高考决定一切,高考就是未来的氛围下,事业心很强的楚晴,受到学校领导重视,也成为了家长公认的好老师了。

楚晴的一头秀发已经长得挺长了,但每天来学校上课,她都是把那乌亮的过肩长发,别在脑后或盘在头顶。

这天早上,楚晴和往常一样,提前四十分钟出门,因为顺路,所以,她每天都是在路过幼儿园时,先把已经三岁半的天天送进幼儿园。儿子很懂事,虽然开始对去幼儿园有些抵触,但经过这十多天的时间,他已经适应了,看着儿子跑进门去,楚晴笑嘻嘻地走了。

进了学校大门,看着那熟悉的宽阔的操场,那幢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四层教学楼,楚晴的情绪自然又到了激进和亢奋的状态,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一来到学校,总能让她充满激情和想象。

正当楚晴拿着暖瓶准备去打水时,刚进门的肖老师从楚晴手里拿过暖瓶说:“我去!”

刘老师气喘吁吁地跨进门说道:“哎呀,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今天要迟到了。”

楚晴笑说:“还有几分钟,看你紧张的。”

刘老师拿起桌上的书扇着风说:“哎呀,我真佩服你楚老师,你咋起得那么早?有婆婆就是好!”

“那有什么办法,我儿子要上幼儿园,不起早来不及呀!”

“你婆婆给你们做早饭吗?”

“嗯,做。”

“看你有点迟疑,是做还是不做?”

楚晴岔开话题说道:“早上简单,大部分是头天晚上准备好的,起来热热就行了。哪像你,孩子放在妈妈家,你们多舒服!”

“唉,就因为轻松,所以早上更懒得起床了。”

“你定个闹钟试试?”

“哎呀不管用,我们都定了,可是闹钟一响就把它关掉了,接着睡!”

“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中午下课了。楚晴骑着自行车朝家的方向快速而去。因为每天婆婆都在做饭,她希望自己尽量能早点儿到家帮上忙。

“快来买哦,刚出锅的‘坛子鸡’,香喷喷的‘坛子鸡’啊!”

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楚晴下了车子,但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问:“什么是‘坛子鸡’,让我看一下行吗?”

“可以呀,你看!”

楚晴看见一只放在坛子里的整鸡,它身上黄澄澄,油亮油亮的,虽说价格贵了些,要30块钱,可楚晴还是买了一只。

进了家门,楚晴正在换鞋,婆婆从客厅走过来问:“呦,回来了,我马上炒菜!”

“好,我买了一只鸡。”

“哎呀,我把鱼烧上了。”

“没事的,要不晚上吃。”

“对,我把做的鱼也给天天留出来些,正好还有鸡,我孙子爱吃肉。”

楚晴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要不要给婆婆说一下,下午天天回来时,别让他吃太多肉,晚上不好消化。可一想到婆婆那句不耐烦的我知道!楚晴就把话咽了回去。她想:自己太多虑了,人家生了三个孩子呢。

下午,楚晴刚进门,儿子天天就跑过来喊道:“妈妈,妈妈,我吃鸡肉了,可好吃了!”

楚晴连忙抓住儿子的胳膊说:“别乱抓,你手上都是油,喜欢吃吗?”

“喜欢!”

婆婆在一边说道:“嗯,小家伙能吃得很,他都吃了两个鸡腿了。”

“哎呀,妈,你怎么让他吃这么多,会撑坏的!”

楚晴扔下包,走到儿子身边揉着他的肚子问道:“天天,这里难受不难受?”

“不难受。”

婆婆在一边大声说:“没事,鸡肉不胀人,再说他不停地跑着呢。”

楚晴担心地拉过儿子说:“走,妈妈给你吃点消食片,这太危险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吃了,知道吗?”

秦凤英看着楚晴的背影撇了撇嘴说:“哪有这么玄乎?娇的!”

吃晚饭时,张涛见天天不怎么吃饭就问:“快吃,怎么什么都不吃?这个娃娃咋不吃饭?”

楚晴说道:“他还怎么吃?已经吃了两个鸡腿了!”

“啊?咋那样吃呢?你咋不管?”

楚晴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

“奶奶让吃的?”

楚晴点点头。婆婆在一旁大声说:“就是我叫吃的,怕啥呢。”

“胡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吃这么多,非撑坏不可!”

“哪有那么玄乎?真是的!”

楚晴见婆婆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无奈地说:“这样真的不行,妈,他太小了。”

张涛大声说:“就是,妈你咋不动脑子?这么小的小孩你咋让他吃两个鸡腿?以后别这样了!”

秦凤英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站起身大声说:“行了,行了,我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的,你们的话太多了!天天,你吃的时候咋不问奶奶?讨厌死了!”

看着爸爸妈妈一直在争论,天天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会儿被奶奶一训,委屈地哭了起来。楚晴生气地看了一眼婆婆,连忙拉过儿子哄着。张涛摇着头对母亲说:“妈,你咋啥话也不让说了?你辛苦谁都知道,可是天天还小,他本身就胃浅,你给他吃那么多,出问题了咋办?”

“哎哟,出啥问题?现在的娃娃娇得不得了!”

结果,一顿饭吃得都不开心。

那天夜里,天天吐了。搞得一家人都没睡好。楚晴十分后悔自己的软弱。

秦凤英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天天是自己一直带的亲孙子。她在心里骂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几个娃娃都带大了,现在连孙子都带不好。

八月的农场是最美的季节。

远远看去,收割完了的小麦地里黄澄澄的,走近那里,麦香扑鼻而来;已经成熟即将收割的稻田,像一张漂亮的大地毯,泛着特有的迷人的黄绿色;健壮的玉米,在微风中或点头招手,或摇摆身躯,更显得婀娜妩媚。在这年复一年寄托着人们希望的大片田野中,收获时节,人们驾驶着收割机、拖拉机在这里忙碌辛劳,上演着一场喧哗热闹的大戏。而在等待庄稼成熟的那段时间,往往是最为美妙和神秘的时刻,除了偶尔有昆虫在低声呓语,最为动听的就是那悠远空灵的布谷鸟的叫声,它像是庄稼成熟的计时器,总是不间断、有节奏地响着,那种显得单调而特别的叫声,仿佛提醒着人们:一场收获的大戏就要拉开帷幕。这特有的寂静,总能激起人们对即将到来的收获的焦灼和亢奋。

这种只有生活在农场才有的感觉,是楚晴从懂事起就伴随着她的,这种深入骨髓的感觉,总是让回到农场的楚晴,心情宁静、恬适和放松。

几乎每个暑假,楚晴都会回到农场,看望父母放松心情。对于楚晴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和祥和,只有这里,才是最好的度假胜地!

吃过早饭,楚晴给已经四岁半的儿子戴了顶小凉帽,自己也戴了顶浅蓝色的太阳帽,背了个水壶,和父亲一起下地了。之前,楚晴就和父亲商量好,要带儿子到大田里去看看,让他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丽和农民耕种的辛苦。

一路上,外公拉着小天天的手,边走边说话。楚晴跟在后面,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当年,父亲也是这么拉着自己的手,边走边给自己讲着什么。真快啊,现在自己的孩子都能走在这大片的农田里了。

“妈妈、妈妈,你快点,你走不动了吗?”

楚晴笑得很开心,她故意逗着儿子说:“是呀,妈妈走不动了,怎么办呢?”

“那我背你吧!”

“哈哈哈!”

楚晴和父亲都被逗得大笑了起来。

“你能背得动妈妈吗?”外公笑着问道。

天天认真回答说:“我可以背一下,然后让妈妈休息一下。”

“哎哟,我的儿子啊,你太可爱了,有你这句话,妈妈一点儿都不累了!”

楚晴摸了摸儿子的头,又转向父亲问道:“爸,前面好像就是农科所的水稻实验地了。”

“嗯,是,你还记得?”

“记得!我记得小的时候就经常和你来。那边还有一大片啤酒花园,现在还在吗?”

“在,这些年还扩大了,我有时来看看。”

楚晴把水壶递给父亲说:“爸,你喝点水。”

“哦,我还可以,让小天天喝。”

“没事,你先喝,我马上给他倒。”

快到中午了,太阳像火炉般烤得人又热又渴,楚晴担心孩子中暑,就和父亲一道很快回到了家里。

母亲正在做午饭,见到楚晴他们回来,笑着问道:“天天啊,大田里好不好玩儿?快去凉快一下,等会儿吃块西瓜!”

天天的脸红通通的,他对外婆说:“好玩儿!外婆,我好热。”

“哎哟,不得了了,快来吃一块西瓜!”

说着,外婆把一块西瓜递到了天天的手上。

吃了瓜,楚晴又给儿子擦了把脸,小家伙感觉舒服多了,他来到外婆身边说:“外婆,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看什么了?”

“哦,是看玉米了?还有那个最大的排碱渠了?”

“不是!我们去麦地捡麦穗了!”

“啊,麦子都割掉了,有什么好看的?”

母亲看着父亲问道,楚晴笑着走上前回答道:“天气太热就没走远,正好看见收割过的麦地,我想起来小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捡麦穗,所以就带他去了。”

楚晴又弯下腰问儿子:“天天,你吃的面条是什么做的?”

“我知道,是小麦做的!”

“小麦怎么变成面条的?”

“嗯,是,小麦磨成面粉做的。”

“对了!儿子你真棒!”

第二天,楚晴又带儿子去了棉花地。

这个暑假,楚晴过得很开心!

每天,她都和父亲一道,带着天天去大田里,看棉花、看水稻、看那些盘在架子上很多城市人没见过的啤酒花,小天天虽然被晒黑了,但变得结实了,而且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当孩子看见水渠边那五颜六色的蜻蜓时,那种惊奇欢快的样子,让楚晴很欣慰。

这天傍晚,刚吃完晚饭,姐姐楚云一家也在。当年的乔娜,现在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小天天见到姐姐来了,就拿着故事书,缠着乔娜给他讲故事。

“姨妈、姨妈,姐姐不给我讲故事。”

不一会儿,天天拿着书,摇晃着楚云的胳膊告状说,乔娜有些无奈地对楚晴说:“小姨,我都给他讲了两遍了,他还让我讲。”

楚晴见了,忙上前对天天说:“你别老缠着姐姐,乔娜,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楚晴随口问道。

乔娜显得很轻松地回答说:“都做完了,还有一篇课文要背。”

“啊,那你赶快背吧,天天,别捣乱姐姐了!”

乔娜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没关系,我一会儿就能背下来!”

“乔娜的学习一直很好,你现在在班里排名第几?”

“前三名!”

楚晴笑着说道:“真棒乔娜,以后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这时,姐姐楚云在一旁说:“她的学习倒是没让我操过心。”

“那就最好,小学时就是要养成好的学习习惯。”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姐夫乔秀峰正好坐在离电话最近的凳子上,他拿起了电话接道:“喂,你好!哪位?啊,张涛你好!”

听到电话是张涛打来的,楚晴一直看着,姐夫对楚晴说:“找你的,是张涛!”

楚晴接过了电话:“喂!”

“楚晴,怎么样?爸妈都好吧,姐姐他们也来了?”

“哦,是,你吃饭了吗?”

“吃了,妈蒸的豇豆包子。”

一旁的天天大声喊道:“爸爸,爸爸,你快来吧,我和妈妈都想你了!”

天天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涛在电话那边也高兴地问道:“天天乖不乖呀?今天干什么了?”

“爸爸,我们今天和外公去大田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大米是怎么来的?”

“哎呀,爸爸不知道啊。”

“真笨!我告诉你吧,大米是水稻打出来的!”

“哦,好!天天真聪明!爸爸跟妈妈说个话好吗?”

“好,妈妈,爸爸要跟你说话!”

放下电话,楚晴对爸妈说:“哎呀,本来还想在这儿多住段时间呢,这下不行了,要学习!”

“怎么啦?学校组织学习?”

母亲在一旁擦着手问道,楚晴拉着母亲坐在沙发上说:“不是,教育局通知说,省教育厅办了一期继续教育学习班,各个学校都要派老师参加。”

楚云问道:“什么时候?”

“星期五报到,应该是后天吧,那我明天就回去,还得准备一下。”

“本来还想让你到我们家去吃饭呢,这怎么办?”

“不用了姐,以后再说,你们也都挺忙的。”

母亲接着说道:“那我帮你准备一下!”

“不用的,妈,没什么可准备的,我就把天天的衣服收拾一下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楚晴带着儿子坐上了返回昌瑞的班车。

中午十二点,楚晴到了昌瑞,张涛早早等候在了班车站,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进了家门,婆婆激动地走过来拉住天天说:“哎哟,我的宝贝孙子回来了,奶奶都想死你了,快来,让奶奶亲一下,亲一下!”

楚晴和婆婆打了招呼,就洗手去厨房帮婆婆做饭了,张涛乐呵呵地听着天天讲述着在农场的见闻。

“我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所以就做的拉条子。”

“好,天天肯定高兴,他像张涛可爱吃面了。”

“你爸你妈都好吧?”

“嗯,挺好的,我们走了这段时间,你的血压怎么样?吃着药呢吧?”

“嗯,吃着呢,我这个是老毛病了,没事!”

“哦,我妈还让我给你带来了一种新的降压药,完了你试试。”

“哎哟,好、好!”

吃完饭,楚晴知道婆婆每天必须睡午觉,就说:“妈,你赶快去睡吧,这儿我来收拾!”

“嗯,好,我得赶快睡了,困得不行了。”

直到下午,楚晴才有机会对婆婆说了自己明天去学习的事,婆婆倒很爽快:“你去吧,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天天就和我待在家里就行了!”

“好,妈你可别光让他玩了,我给他买的那些书让他看看。”

“嗯,好,这么小的娃娃就让看书,真是的。”

晚上,楚晴又对张涛嘱咐了一遍儿子学习的事情。

第二天,楚晴早早来到了地区教育局等车。地区教育局对这次学习很重视,还破天荒地给派了一辆车,这对于年轻老师楚晴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

不一会儿,楚晴到那儿,见还有两位老师,一个是安平县中学的赵静老师,楚晴调走时,她刚调来,所以楚晴跟她并不熟悉。还有一个是顺祥县中学的杨剑锋,是位男老师。教育局的周处长给他们做了介绍,因为即将一起去学习,又都是语文老师,所以大家很快就熟了,一路上聊得倒很开心。

车进入省城时,楚晴看着那些错落有致、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流,楚晴有种新奇和陌生的感觉。

上午十一点半,楚晴她们就来到了报到地点:省教育厅“桃李大厦”。

办完了所有手续,楚晴和赵老师住进了十楼的1006房间。

大学毕业后,楚晴除了办事来过两次省城外,这些年忙于工作,她几乎没有来过省城。

放好自己的生活用品,楚晴来到她的床边打开电视,拿着电视遥控器在搜寻节目。赵老师说有事要办,放下包就出去了。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楚晴很奇怪地走到门边问道:“谁呀?”

“我找楚晴!”

楚晴对着“猫眼”一看,立刻打开了房门,

“薛宁!”“楚晴!”

两个人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我来省里出差,上午路过这儿,看门口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教师培训报到的事,不知道你来不来?所以就来看看,想不到到大厅一查,你还真的来了!”

“是呀,薛宁,真没想到能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就是嘛,咱们毕业都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太不容易了!”

楚晴因为激动,脸上泛起了光泽,眼睛也更亮了。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大学时代的好朋友。

只见薛宁那圆润的脸上,大大的眼睛还是那样,一说话就跟着笑了起来,那带有异域风格的高鼻梁,以及那有些翻的大嘴,依然给人一种另类的美。从薛宁的外形可以看出,她还是那样爽朗、活泼、追求时尚!只见她烫了一个时尚的“波波头”,穿着一条红黄白相间图案的宽松裙,脚上是一双奶白色的高跟皮凉鞋,特别显眼的是,脖子上那条纯金项链。

“啊,薛宁,你太漂亮了,简直是个时髦的洋娃娃!”

“哎呀,楚晴你这才叫漂亮呢,还是那种脱俗的美!”

“哎,咱们这叫互相表扬、互相吹捧吗?”

“哈哈,管它呢,开心就好!”

薛宁说着,刚准备躺在床上,又连忙问道:“你还有同伴?哪张床是你的?”

楚晴笑着,拉着薛宁躺在自己的床上说:“你就放心躺吧!”

楚晴坐在靠窗户的圈椅里,看着薛宁问道:“哎,你快给我讲讲你的情况。”

薛宁和楚晴是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学,两个人住在一个宿舍一起生活了四年。她们俩不仅同岁,而且家庭情况也很相似,薛宁的父母是沙河峪地区的政府工作人员。记得上学时,薛宁的爸爸就是当地财政局的局长了。两个人在校期间就很要好,但因为她们所在的地区距离较远,所以一毕业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这次在这儿遇见了,两个人都兴奋不已。

按照学习班的议程,这天一整天都是报到。

薛宁在卫生间边洗手边问道:“楚晴,你说你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是啊!我记得你家女儿比我儿子大,也在幼儿园吧?”

“是,我女儿比你儿子大,快六岁了,上大班了!”

楚晴走到薛宁的床边问道:“哎,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你好好的干吗要调离教师岗位呀?你在那个党史办有意思吗?”

“有什么意思?我当时实在是没办法,孩子那么小,我们家姚冰在县上工作,我妈还没退休,我婆婆人家早就说了,谁的孩子都不带,你说我要是在学校,那我们家柔柔非饿死不可!”

“可是不管在哪儿上班,孩子白天都得有人看吧?”

“是呀,所以我就请了个保姆,是个亲戚,在家帮我带,我单位比较清闲,有事没事的可以跑回家看看孩子,”

“哦,也对。”

看着薛宁那义愤填膺的样子,楚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原来,并不只是自己遇上了最不可理喻的婆婆……

“哎,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小名柔柔,大名叫姚雪柔!她出生的时候,我们那儿正好下了场雪。”

“嗯,多么浪漫的名字,好听!”

“哎,我还忘了问,你儿子叫什么?”

“小名天天,大名叫张思楚!”

“哇,我知道,这一定是你这位才女的杰作!”

“嗯,我们是男孩,也只能起这样的。”

薛宁靠在被子上,看着楚晴问道:“哎,你和婆婆怎么样?我反正是自从她宣布不管孩子就再不打算理她了。”

“哦,你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NO!你要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你就不会认为我做得过分了!”

“她总不至于把你赶出门,不认你们娘儿俩吧?”

“哎哟!你怎么能掐会算的,她就是赶我们了,那次我气得差点跟我老公离婚!”

“不会吧,她干吗这样!”楚晴带着诧异的表情问道。

薛宁反倒一脸平静地说:“谁让她说,我生的是女孩,顶不了他们姚家的姓,我一听就火了,就跟她吵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声音越来越高,我说她没素质,她就指着我说:‘你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就滚!’”

“啊?好过分哦,你真的滚了?”

“那怎么办?要不是姚冰几次上我家赔礼道歉,还有看他爸的面子,我确实不想跟他过了。”

“嗐,怎么都是这样的?”

“哎,你和婆婆住在一起,我问你,你们关系怎么样啊?”

“还能咋样?就那样呗。”

“嗯,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婆婆对你不怎么样!”

“嗐,咱们见面说点高兴的,尽是些家长里短的说了让人生气。”

“哎呀,你怎么连我都不信任?如果牵涉到个人隐私就算了。”

楚晴轻轻叹了口气说:“哪有什么隐私,我只是觉得说这些太扫兴了,还浪费咱俩的时间。”

“哎、哎,不浪费!你还是上学时的样子:理想主义!”

于是,楚晴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结婚前后的经历,至于结婚那天婆婆吵闹的事和对自己父母的冷嘲热讽楚晴都没说,只是说了那个本来应该出生却没能出生的孩子的事。

“太过分了!”

听着楚晴的讲述,薛宁不停地擦着眼泪,她走过去,把楚晴拉到床边,然后挨着楚晴坐着说:“真没想到,你比我还惨!别难过,都过去了!”

“没事!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我在心里已经给那个孩子道过歉了,也许,我的天天就是他派来的。”

说到这儿,楚晴溢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薛宁知道,这种经历对于善良单纯又追求完美的楚晴来说,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于是,薛宁拉起楚晴的手说:“不说了,好在现在我们都有孩子了,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然而,楚晴的心却被那些回忆搅得乱乱的,她叹了口气说:“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宿舍说的那些话吗?”

“哪些话?”

“还不是那些对爱情充满向往的话。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能遇上你的白马王子,不管他在哪儿,你都会跟着去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现在想想,这都是命,我和姚冰谈恋爱到结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一起,直到我们柔柔都半岁了,他才调回来。所以呀,有些话真的不能讲!”

“就是!还以为只要有爱情就够了,其实生活很复杂,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而且是观念与观念的碰撞,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说到最后,楚晴的声音低了下去,薛宁看着楚晴说道:“别那么苦大仇深的!你好像有点儿悲观,反正你和你老公感情好就行了呗。”

“可是婆媳关系不好也会影响到两个人的感情的,毕竟是人家的妈。”

“道理是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千百年来就是这样,婆媳之间是不可能好的。”

“我,好像不太相信,我希望将来我和我的儿媳妇好好相处。”

“哎呀!你扯得太远了吧,你的儿子才多大?到时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形势呢?”

直到晚上十点多了,楚晴催促道:“你没事吧?太晚了,要不你住这儿,咱们再开间房?”

“不,不,我就住在斜对面,好,我也该走了。你的那个同屋的老师可能也困了。”

刚才赵老师回来过,见楚晴和薛宁聊得很开心,就又出去到她老乡那儿去了。

楚晴和薛宁一起下了楼,楚晴原打算送薛宁过马路,结果薛宁笑着说:“你快打住!这儿我比你熟。过了马路就是,看,就是那栋灰色的高楼。楚晴看着薛宁走过斑马线,直到薛宁给她挥手示意她回去,楚晴才回到大厅上楼去了。

“啊,楚老师你同学走了?”

走出卫生间的赵静问道,楚晴笑着回答说:“走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睡觉了。”

“没事,我也是和老乡几年都没见了,想不到她现在也是老师。”

“哦,是吗?”

聊了几句,楚晴拿着睡衣对赵静说:“你先睡吧,今天坐车累了。我进去洗一下。”

“好,楚老师晚安!”

“晚安!”

楚晴洗完澡出来就躺下了。

酒店的床很大很舒服,可楚晴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不停地翻着身,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然后轻轻地坐起来,打开了那盏桌子上的台灯,还好,那台灯是带灯罩的。楚晴怕吵醒赵静,还用酒店的客户须知牌把灯挡住了半边。

楚晴拿来日记本,写道:

1991年8月19日星期一

今天报到一切顺利。意外的是,见到薛宁了。她来出差,路过酒店看见了通知,就找来了。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不仅是大学四年的同学,还是好朋友,曾经还是同行(遗憾的是她调离教师队伍了)。想不到我们见面聊得最多的居然是婆婆!难道天下的婆媳关系都非要对立不可?薛宁和她婆婆的关系很僵。原以为我遇到的是最不讲理的婆婆,结果,薛宁说她和婆婆吵架后,婆婆竟然让她滚!我总觉得应该有合得来的婆媳。但是,为什么我们都没遇上呢?难道连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不能成为合格的儿媳妇?这真的是个比教书育人难得多的问题,可我不甘心,答案在哪里?

学习班上的日程安排得挺紧张,除了听课、分组讨论,还有练习,就是写作业,这对于整天给学生安排作业、批改作业的教师来说,还挺新鲜的。不过,喜欢和善于学习的楚晴很喜欢这样带有新奇和挑战的生活。由于学习任务比较重,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三天过去了。

这天中午,薛宁把电话打到了楚晴的房间,正在午休的楚晴问道:“啊?薛宁,你还没走?我还以为……”

没等楚晴说完,性急的薛宁大声说道:“哎,楚晴,不跟你说了,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今天晚上在离你住的酒店500米的那个‘渝秀酒楼’吃饭!”

“啊,我们不是见过面了吗?你来我这儿吧?”

“不,你听我说,今天有几个同学要在一起聚聚,大家也都是很多年没见面了,我告诉你啊,你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楚晴还想说什么,薛宁已经挂断了电话。

下午下了课,楚晴在宿舍里看了一会儿书,赵静看了看表说:“楚老师,你不是要参加同学聚会吗,怎么还不走?”

楚晴笑了笑说:“哦,不着急,离得近。”

楚晴走进卫生间,对着大镜子,把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仔细地梳理着,然后拿出自己平时不怎么用的眉笔和口红。

傍晚时分,楚晴换上了那件浅紫色的连衣裙,拿起黑色手包出门了。

大约七八分钟,楚晴来到了“渝秀酒楼”。

走进大厅,楚晴正张望着,心想:不告诉我在几号房间我怎么找呢?要不,问问服务员?楚晴朝吧台走去。

“哎、哎!楚晴,你干吗去?在这儿哪!”

带着一阵扑鼻的香气,薛宁来到了楚晴身边,她拉着楚晴的胳膊,快步朝电梯方向走去。

“哎,都是谁呀?好多留在这儿的同学都没联系过。”

“那怕什么呀?今晚吃吃饭不就联系上了吗?再说,人家可都还记得你哦,听说你来了,都说要见见面的!”

“去,我不信,这些都是你编的!”

“你看你,不信我们马上求证!”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让别人都听见了!”

“好、好,走吧。”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了一个叫“楚秀阁”的包厢门口。薛宁挽着楚晴,猛地推开了门,嘴里还唱着“婚礼进行曲”,里面已经坐着的五六个人大声喊着鼓起了掌,楚晴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她站在门口抿嘴一笑说:“啊,这么多人?同学们好!”

“好、好,‘花仙子’没怎么变呀?还那么漂亮的!”

“楚晴,听说你在那边干得不错呀!经常给校领导制造惊喜!”

“快来、快来,坐下说!”

薛宁把楚晴拉到了靠右边的第一个位子上坐下说:“坐这儿!这是给你留好的位置!看看旁边是谁?”

楚晴侧身一看,坐在正中间“主位”的正是自己大学时的同桌:云霄!

“啊,云霄,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到深圳去发展了吗?”

“是啊,我这次是回来办点事,见了几个同学,昨天又听薛宁说你也来学习了,所以就把大家叫在一起聚一聚。”

“楚晴,你还不知道吧?人家云霄现在是大老板了,今天就是他做东!”

楚晴这才有机会把在座的同学打量了一遍,在她右边薛宁身旁的女同学是张一秀,挨着张一秀的是同宿舍的陈曦,楚晴朝前探着身子,拉着两位同学的手兴奋地打着招呼:“张一秀,文眉了?好漂亮!”“哎,陈曦,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这么瘦?”

寒暄了两句,楚晴又忙着跟对面的两个男同学打招呼:“刘鹏、张小飞,你们好!”

“好、好,楚老师好!”

“啊?好,各位老师好!”

“哈哈哈!”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薛宁高声说:“这话应该我说,我现在不当老师了,我应该向各位老师问好。”

说着,薛宁站起身来,夸张地后退了两步,对着大家鞠了一躬说道:“老师们好,老师你们辛苦啦!”

话音刚落,又引来了一片笑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对不起,路上堵车!”

说话间,急匆匆进来一个人,楚晴一看,是班里外号叫“如来”的孙儒民。

“哎,‘如来’你太不像话了,我们在这儿都等了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来?”

变得很沉稳的云霄笑着说:“还差谁?”

“哦,好像还有付泽没到。”

“哦,就是。”

“谁说我没到?我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因为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

说话时,进来了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眼睛有些往外突的高个儿男生,大家赶紧招呼他坐下。薛宁大声说:“我看你就不负责任,要不怎么来这么晚,哎,你的近视是不是又增加了?”

“唉,没办法、没办法,遗传。”

张小飞用不大的声音对云霄说:“云老板,人到齐了,你看?”

“好、好!我说两句,今天把同学们聚在一起有几层意思……”

“好,来干杯,谢谢云霄同学的美意!”

“谢谢云老板!”

“别这么说,见到同学我也很高兴,只是平时太忙了没机会。”

也许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也或许因为所有人都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只半个钟头的光景,一瓶一斤的白酒就喝完了,看着张小飞打开了第二瓶酒,楚晴用胳膊碰碰薛宁说:“叫他们别开了吧,明天都还有事,我还要上课呢。”

“没事,难得在一起喝酒,来,咱们几个女生再喝一杯!”

就这样,大家共同举杯,单独碰杯,不一会儿,大家都变成了大红脸。楚晴感到头有些晕,脸上滚烫滚烫的,她小声问身旁的薛宁:“我是不是脸特红?我觉得烫烫的。”

“没事!你这样更好看,粉面桃腮的!”

“不行,我得去一下卫生间!”

楚晴说着站起身朝外走,薛宁连忙说:“等等,我也去!”

到了卫生间门口,张一秀和陈曦也来了。楚晴走到陈曦身旁说道:“哎,刚才都没机会,你家那对双胞胎可爱吧,真羡慕啊!”

“你先别羡慕,你咋不说人家是双倍辛苦呢?”

听薛宁这么说,陈曦苦笑了一下说:“就是,要哭都哭,要拉肚子都拉肚子,现在大一点儿了就经常打架!”

“啊,可够热闹的。”

“张一秀,听说你的孩子大了,几岁了?”

“六岁半了,本来想让他上学的,可是我公公婆婆都不让!”

“为什么?”大家齐声问道。

张一秀脸上带着几分自豪说:“舍不得呗,爷爷奶奶特别疼我们儿子!”

“哦,你公公婆婆对你咋样?”薛宁问道。

这时,厕所里走出来的人说:“进去吧,里面有位置!”

几个人进去接着刚才的话题。楚晴小心翼翼地说:“张一秀,方便问一下,你公公婆婆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嗯,我公公是电厂的工人,我婆婆是商场营业员,现在下岗了,怎么啦?”

“没咋!我只想问问。”楚晴低声回答说。

薛宁接着问道:“哎,陈曦,你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可立了大功了,你公公婆婆对你特别好吧?”

“唉,好什么呀,我婆婆事儿挺多的,只不过现在大家谁也离不开谁,我有我的办法。”

“啊?啥办法?”几个女人同时发问。

陈曦叹了口气说:“嗐,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沉默法则’!”

等在门口的几个人瞪大眼睛,等着陈曦往下说:“我也是听同事说的:像咱们当老师的还得顾忌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能和婆婆大吵!只有沉默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这办法屡试不爽!”

“啊,你具体说说!”薛宁大睁着眼睛,期待地看着陈曦,陈曦苦笑着说:“这有啥?就是不搭理呗。”

“哦,对、对,我也觉得任何人都对沉默毫无办法!”薛宁赞同着点着头。

几个人边往回走边聊着。

楚晴的心情很复杂,得到了“沉默法则”这种武器,嘴上虽然没说,可她心里有种轻松的感觉。她想:就是!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怎么能和她一天到晚斗来斗去的?要是吵起来,邻居还会笑话,真的不合算!以后,她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就不理她!像婆婆这么爱说话的人,这招肯定管用!

回到包厢,大部分男生已经醉醺醺的了。女生们也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不一会儿,饭局就散了。临走时,大家还是留了联系方式,除了做庄的云霄拿着个“大哥大”外,其余的人留的都是单位或家里的电话。

回到住处,楚晴感到头很晕。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说话太多大脑兴奋了,楚晴躺在床上,好长时间都没睡着,她的脑子里全是刚才同学们在一起的场景。楚晴知道,薛宁这个人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其实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想起昨天的那些谈话,楚晴不免有些惆怅。刚才几个女同学在一起说的话,更让她觉得婆媳关系简直就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这么长时间,楚晴听到的都是如何跟婆婆斗智斗勇,她多想听到一个关于如何与婆婆和睦相处的办法。但是,没有,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

第二天一早,薛宁就打来电话辞行。

“哎,楚晴,我今天就回去了,你再待几天吧。”

“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差不多了,我都来了一个多礼拜了,事情办完了,该回去上班了,时间太长了不好。”

“哦,好,祝你一路平安,我们常联系,有机会去昌瑞啊!”

“好,再见!”

两天后,楚晴结束了学习,回到了家。

当满身大汗拎着包的楚晴,高高兴兴地打开家门时,迎接她的是一场全家参战的战争!

楚晴一边换鞋,一边说道:“我回来了!天天,你在哪儿?妈妈回来了!”

因为楚晴知道这个时间婆婆应该在家,儿子天天也一定会在家!

就见儿子端着个玻璃杯从客厅跑来:“妈妈、妈妈,你可回来了,给我买汽车了吗?”

“买了!你在家乖不乖?听奶奶的话了吗?”

楚晴感激地看了眼开着抽油烟机的厨房,天天显得很懂事地拉着她的胳膊说:“妈妈,我听话,我每天都看书!”

“哎哟,我的好儿子哎,来,妈妈亲一个!”

正当楚晴搂过儿子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种带有酒精的甜丝丝的味道,她见儿子端着杯子,就问了句:“儿子,你喝的是什么?”

“‘小香槟’甜甜的,妈妈,你尝一口。”

楚晴看见儿子已经有些发红的小脸蛋,一把夺过杯子放在茶几上,大声问道:“张思楚,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小怎么能喝酒?谁让你喝的?”

“奶奶,奶奶给我买的,我喜欢喝!”

“以后再不许喝了,听见了吗?”楚晴说话时,表情和口气都很严厉,她板着脸瞪着儿子,天天见妈妈这么严厉,又委屈又害怕,不由得哭了起来。

哭声和训斥声惊动了正在做饭的秦凤英,她从厨房快步走出来,大声问道:“咋啦?咋啦这是?”

天天哭着说:“妈妈!奶奶,妈妈不让我喝。”

秦凤英气恼地对楚晴质问道:“咋你一回来就惹得让他哭,你看哭得可怜的!你不在的时候,天天可乖了,真是的!”

婆婆的话,让楚晴更生气了,她耐着性子问:“妈,这是你给他买的?你咋让他喝酒?这么小喝酒会伤害大脑的!”

“哎,哪有那么玄乎!人家商店的人都说了,这是饮料,还说外国人高兴的时候都喝!”

“哎呀!妈,他们是骗你的。再说,那是大人喝的,这里面有酒精!”

楚晴的话虽软,但看着她眉头紧锁不高兴的样子,秦凤英觉得很不高兴。

楚晴拉着还在哭的儿子朝卫生间走去:“走,去洗洗脸,以后不许乱喝东西了,知道吗?”

“知道了!”

这时,张涛开门进来了,他笑着说:“怎么这么热闹?我在门外就听见了,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你看看,你儿子这么小就会喝酒了,真气死我了!”楚晴没好气地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回答道。

“喝酒?不会吧,哪儿来的酒?”

秦凤英不高兴地扫了一眼卫生间,撇着嘴说道:“哼,不得了呀!回来就把我孙子整哭,本来娃娃一个人玩儿得好好的。”

“妈,你咋不说实话,我回来就看见天天端着一大杯小香槟在喝,你看看,他的脸都红了。你这样会害了他的,你不知道,小香槟里真的有酒精!”

“说啥的呢?我能害我孙子?”

“他这么小,你就让他喝酒还不是害他?是不是这几天都在喝?”

一旁的张涛也说:“唉,喝酒不行,喝酒怎么行呢?他还这么小!”

秦凤英见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说,口气软了些:“就是昨天,我看他喝得怪好的,甜甜的,天天也喜欢喝。”

“不管怎么样不能喝酒,唉,没文化真可怕!”

虽然楚晴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但婆婆还是听见了,张涛对楚晴说:“你咋说话呢?就事论事扯这么远干吗?真是的!”

秦凤英见儿子在责备楚晴,就提高嗓门板着脸说道:“就是!嫌我没文化,没文化咋啦?我还不是照样把三个娃娃带大了?有文化你自己带去!”

楚晴已经给天天洗了脸。她正坐在沙发上搂着儿子,本想争辩几句,但是,见张涛因为刚才自己的话不高兴了。楚晴忽然想起了“沉默法则”,于是,她不再理会那母子俩了,而是从包里取出玩具枪和汽车,对儿子说:“天天,来,妈妈和你一起玩汽车!”

“好!”

直到吃晚饭时,楚晴都不怎么说话。天天因为一直在玩新买的汽车和玩具枪,兴奋地早把刚才的事情忘得精光。吃饭的时候,天天大口吃着饭,还不时地对爸爸妈妈和奶奶说着自己的新玩具。然而,楚晴的不出声已经奏效了——婆婆和张涛也都只吃饭不说话了,弄得本来应该欢声笑语的饭桌,显得尴尬而沉闷!

吃完饭,楚晴立刻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婆婆也冷冷地把围裙解下来往案板上一丢,回房间去了。张涛则带着儿子玩儿玩具。

楚晴洗完了碗,又把抽油烟机擦拭了一遍,直到把厨房的地也擦干净才走出了厨房。

她正准备坐下陪儿子玩会儿,见玩儿得兴奋的天天,脸上又冒出了汗珠,楚晴就切了西瓜端到了客厅:“天天,快休息一下,来吃瓜了。”

“妈妈、妈妈!我们玩打仗,我把爸爸打败了!”

“嗯,好!快叫奶奶出来吃瓜!”

“好!奶奶,奶奶,吃瓜啦,快出来!”

张涛擦了把汗说:“哎呀,陪着小家伙玩还挺累的,出了一头汗!”

楚晴把一大块西瓜递给张涛:“给,吃吧。”

天天拉着奶奶坐在了沙发上,楚晴给婆婆和天天一人一块瓜,然后自己也坐下吃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一家人把半个西瓜吃完了。小天天还打起了饱嗝,逗得几个大人笑了起来。张涛站起身来收拾瓜皮。秦凤英对天天说:“吃得胀的!天天,奶奶带你下楼转转吧?”

“不去,我要玩汽车!”

楚晴走过来摸着天天的头说:“天天,吃完饭你就一直在玩,去吧,陪奶奶出去转转。”

“嗯,好吧。”

张涛回到客厅坐下,楚晴擦着手走出卫生间,张涛指着沙发说:“来,坐会儿。”

楚晴挨着张涛坐下,张涛拿起楚晴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说:“这十天的学习怎么样?紧张不紧张?”

“还挺紧张的,每天上午下午都有课,还布置作业呢!”

“哦,那是够累的。”

“就是,本来我想学习是好事,还可以顺便休息一下,结果一点不轻松!不过,这种紧张的学习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接着,楚晴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同学聚会的情况,张涛早就听说楚晴的好朋友薛宁,所以也挺有兴趣地问道:“哦,见薛宁了,她怎么样?变化大不大?”

“嗯,还可以吧,反正她是个引领时尚潮流的人,看着还是蛮漂亮的,可惜她现在不当老师了。”

“为啥?”

“嘿,这说起来话就长了,那几年她老公在县上工作,她生完孩子又没人带,所以就只好调离教师队伍,请了个保姆帮她带孩子。现在,她在他们地区的党史办工作,好像挺轻松的。”

“嗯,也可以。”

“唉,都是为了孩子。”

楚晴正在犹豫怎样对张涛说她们几个女生谈论婆媳关系的对话,门开了,天天进门就说:“妈妈,我想玩儿汽车!”

“哎哟,天天一直念叨他的车呢,我们就赶快回来了!”

楚晴笑着问道:“天天,你就这么喜欢你的车?”

秦凤英喝了一大杯水说道:“天天,快来喝水,渴死了。”

“我不喝,我不渴!”

“嗯,我不管你了,热死了,我去洗澡了!”

那晚,楚晴在日记中写道:

回到家很开心!见到了每天想念的儿子还有丈夫,可是,还是要面对和婆婆的关系!

今天刚到家就生了一肚子气:婆婆居然让儿子喝小香槟!对于她的无知我可以原谅,但对她那种什么时候都不认错的态度我实在无法忍耐!我第一次用了“沉默法则”,结果,很奏效!可是,也因为此,刚回到家的第一顿饭吃得很郁闷!这办法好是好,有时候会有副作用,因为我说了句“没文化真可怕”被张涛和婆婆听见了,所以张涛也不太高兴,结果不仅仅是我不理婆婆那么简单,张涛也不说话了。我理解他,毕竟人家是母子,关键的时候肯定会向着自己的妈!

唉,什么时候,我的儿子才能向着我呢?

一阵睡意袭来,楚晴摇了摇头合上了日记本。

晴朗的天空下,微风吹拂下的杨树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让宁静的大田显得神秘。柳树、沙枣树也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恋人们在说着悄悄话。远处传来“哞哞”的牛叫声和“咩咩”的羊叫声,偶尔会有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驴叫声,打破这正午的宁静。

楚晴拉着儿子的手,沿着宽大的排碱渠走着。

“妈妈,看,那边有花,我们到那边去!”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楚晴看见渠对岸有一大片向日葵,那热烈的金黄色和褐色的花边,像张张笑脸,楚晴高兴地拉着儿子跑了过去。正好,渠里被人们凿出了台阶,楚晴拉着儿子很顺利地跨过了渠道,正当楚晴大声说:“儿子快看,多好看的向日葵!”

身后却传来了儿子焦急地呼喊:

“妈妈!妈妈帮我,快帮我,妈妈,我过不去!”

楚晴转身一看愣住了:刚才的台阶怎么都不见了,排碱渠变得又宽又深,渠水裹挟着混浊的泥沙翻滚着往下游冲去!

楚晴吓坏了,她大声喊着:“天天,别怕,妈妈来了!”

楚晴跑出去很远,可就是没有那种有台阶的地方,她回头一看,儿子也不见了,楚晴不由得大哭了起来:“儿子、儿子,天天,你在哪儿?”

“楚晴、楚晴你做梦了,快翻个身、翻个身!”

楚晴睁开了眼睛,张涛关切地看着她,楚晴摸了摸带有泪痕的眼睛。

原来是一场梦!

“怎么,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大声哼哼着好像很难受。”

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楚晴,显得很累,她捋了捋额角的头发说:“嗐,可能昨晚睡得晚了,刚才梦见儿子找不到了,哎呀,可急死我了!”

“你是太操心了,没事的,小孩儿哪有不磕着碰着的,别想那么多。”张涛安慰着说。

楚晴轻叹了口气说:“唉,也许是我想多了,家里现在的氛围我真担心影响到儿子。”

张涛边穿衣服边说:“没那么严重吧,老太太没什么文化,不过,不是有你这个老师在吗?”

楚晴边出门边说:“我担心老太太毛病不少影响孩子。”

张涛苦笑了一下,跟着从卧室走了出来。

那次同学聚会以后,因为没有手机这些先进的通信工具,大家又有好长时间没怎么联系。接下来的这些年,只有薛宁时不时地给楚晴打个电话。

这天上午,刚做完操,刘老师跑来对楚晴说:“楚老师,传达室有你的电话。”楚晴答应了一声,就朝大门口的传达室跑去,气喘吁吁的楚晴拿起电话说了一句“喂!”就听电话里传来薛宁那爽朗的笑声:“哎,楚晴是我,你好像是跑着来接电话的?”

“哎呀,怎么是你?害得我一路跑着,有什么事吗?干吗现在打电话?”

“啊,我刚听说了个消息,激动得等不了了,哎,我听说你要被提拔了?”

楚晴赶忙用手捂住话筒,见周围没人才小声问道:“我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真是神了,还没宣布呢,我本来想到时候再告诉你。”

“那这么说是真的了,太好了!哎,楚晴,先口头祝贺你,有机会再当面祝贺!”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楚晴着急地说:“哎,我不能跟你说了,上课了,我走了,再见!”

这些年,楚晴对教学工作投入全部的热情,在教学中进行了大量的创新和总结,她的工作也得到了学校和同事们的肯定,她所带的班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这也是楚晴引以为傲的。

楚晴常常想,多亏了我这个强势的婆婆帮我带着儿子。

这天一大早,楚晴早早洗漱完毕,特意穿上了套藏蓝色的西服套装,披肩的长发被高高地盘起来,她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她发现自己老了,虽然别人都说她长得年轻漂亮,但楚晴自己还是发现,现在的脸型有些变了,不再是以前那标准的瓜子脸了。仔细看,鼻子的两边出现了一道细纹,楚晴左右转了转头,摸了摸鼻子,心里说:当年的“花仙子”已经变成老太婆了。

楚晴不敢耽搁,她走出卫生间,来到厨房,婆婆说:“你现在就走呢?来吃吧,馍馍和牛奶都热好了。”

楚晴笑着狼吞虎咽地吃着,然后擦擦嘴低声说:“那我走了。”

“中午回不回来?”

“回!”

刚起床的张涛站在卧室门口问道:“现在就走?”

“哦,时间差不多了。哎,等会吃完饭,你帮着妈把油倒一下,昨天就说该倒油了!”

“嗯,放心吧!”

出了门的楚晴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婆婆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妈,但不管怎样,她照顾这个家还是挺尽心的。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为了张涛和天天,自己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婆婆好的。

楚晴这天的心情很好,因为就在这天,36岁的她,将要登上人生路上的一个新的台阶:昌瑞实验中学的教务主任!早上一到校,谢校长(就是以前的谢主任)已经对楚晴说了,下午,教育局要来学校宣布楚晴的任命通知。

中午,张涛因为有事没回家,楚晴回家匆匆忙忙地吃了饭,本打算休息一会儿,但她忽然想起,下午宣布的时候万一领导让自己表态怎么办?想到这儿,楚晴从沙发上起来,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鉴于学校的特殊情况,所以宣布工作就在下午下课后,占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就完成了。

宣布后,学校的老师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因为在此之前,教育局已经来考察过,所以,在场的老师们都不感到意外,而且凭着楚晴的工作成绩和业务能力,她的提拔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当教育局的曾副局长说:“来,请新上任的楚主任讲话。”身为老师的楚晴还感到了一丝紧张,但她马上调整了情绪,走上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就讲几句话吧:第一,谢谢上级领导的赏识;第二,谢谢学校领导一直以来的培养;第三,谢谢各位同事在工作上的帮助;第四,谢谢我的学生们,是他们成就了我!最后,我要说的是,我依然是一名老师,我会竭尽全力做好教学工作的!”

“好,说得好,言简意赅,有内涵!”

曾副局长说着,带头鼓起了掌。

送走了教育局的领导,下班的时间已经过了,不断有老师祝贺楚晴的升迁。刘老师笑着对楚晴说:“楚主任,走,我请你吃饭!”

“哎,就你能闹,你先走,我还得回办公室拿包。”

走出教学楼,楚晴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大门走去。这时,包里的传呼机响了,楚晴一看号码是张涛,她赶紧走到传达室打通张涛办公室的电话。

“喂!下班了?”

“哦,我正准备出校门,你在哪儿?”

“我也准备下班,怎么样?宣布了吗?”

“嗯,回去再说吧。”

楚晴说完就快步朝学校大门走去。

回到家,楚晴照例去厨房给婆婆帮忙。吃饭的时候,张涛给每个人倒了杯酒,然后笑着大声说:“来,我们一起祝贺楚主任!”

楚晴笑着说:“谢谢啦,也没啥可祝贺的,还是教书呗。”

婆婆瞪大眼睛看着楚晴,又看看张涛大声说:“哦,啥意思?楚晴当主任?啥主任?”

“学校的教务主任!”张涛替楚晴回答说。

“那,她现在也是副处级了?”婆婆接着问。

“好像不是吧?”说这话时,楚晴带着疑问看着张涛,张涛回答说:“你们学校校长才是副处级,你应该是科级吧?”

“哎哟,可好了,你们两个都是领导了!我的儿子真能干,现在媳妇也行了!”

楚晴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不能和他比,他在财政局,虽然是副局长,可是人家管钱,我只是个管孩子的教书匠。”

“那可不一样,学校的责任重大,你好好干,将来当校长!”张涛笑着鼓励道。楚晴笑了笑刚要说话,婆婆接着说:“嗯,也好的呢,张涛都当局长也有两三年了吧?”

“嗯,将近两年。”张涛吃着饭说,婆婆又转向楚晴说:“你是女的嘛,不错了,挺不错的,唉,我虽然没有工作,可是我的娃娃争气,行了!”

听了这话,张涛和楚晴相视一笑,张涛端着酒杯说:“来吧,我们还是祝贺楚晴,祝楚主任新上任能顺利打开新的局面!”三个人都举起了酒杯。

那天的气氛很好。楚晴在高兴之余,也很感动,她对婆婆说的那些发自内心的话特别感动。

晚上,楚晴坐在灯下,翻开了日记本写道: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1996年4月26日星期五。

经过地区教育和组织部门的考察,今天,地区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宣布了对我的任命,我成了实验中学的教务主任。虽然这不是什么大的官职,但却是对我多年来工作的肯定,我依然热爱自己的职业,我坚定自己的选择,我会一辈子当一名合格的教师!

合上日记,楚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她心情轻松地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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