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话音刚落,师煜喧便着急地说:“当然好!我这几日到处找你,就是要让云姐姐替我出个主意,别让我姐嫁出去。”
这个小家伙真是一个妥妥的姐控啊。
云歌嘻嘻一笑,说:“看来我们两个人是志趣相投,来来来,一起吃完了上房里从长计议。”
她现在饿的很,还是先吃了东西再想这些脑壳儿疼的事情。
“小二!给我来烧鸭,鱼片汤,豆腐蒸排骨,”师煜喧高扬起手来,叫唤道。
满头大汗的店小二立刻飞也似的来到他旁边,将师煜喧说的菜名重复了一遍,知道这下是来了大主顾,便脸上堆笑,说:“客官要不要来一个卤肉肠试试?这是我们店里新做出来的菜品,全京城就我们家的好吃!”
师煜喧一听就来了兴致,连连说:“来一个来一个。”
云歌插话说:“给我们来两碗白米饭,没有饭怎么送菜,你这个傻小子。”
师煜喧尴尬地嘿嘿笑了,说:“还是云姐姐细心。”
没过多久就有菜上来了,只见那鱼片汤里漂浮着炒的金黄色的鱼片,几颗红红的枸杞子点缀在上头,还有大片的葱姜,从高处往下看,就像是一幅好看的画。
云歌闻到鱼汤的香气,顿时食指大动,她摸着桌上两个碗,先替师煜喧盛满了一个,又替自己盛了一个。
却不想她一勺子捞的太多,放在碗里的时候飞溅到手腕上,热辣辣的烫红了一片。
师煜喧连忙替云歌将勺子接过,他看着云歌那半截白的透亮的腕子,上面红色的一片,从衣服里拿了自己的方手帕把红色那一块包了起来,说:“云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以后我给你斟茶倒水盛汤,你眼睛不好,干嘛这样折腾自己吗?”
云歌感受到手腕上来自方帕的冰凉,叹了口气说:“我这眼睛没了,以后还真不知道怎么弄,想给你盛汤都不行。”
师煜喧说:“是我不好,这么大个人还要你操心。”
云歌笑了,说:“你啊,在我眼里就是一小屁孩,你大老远来找我,我别提多高兴呢,在这个京城可能就你和小武会来找我关心我了。”
说到这里,师煜喧插嘴:“不是还有青黛吗?她是你陪嫁侍女。”
云歌整个人都僵了一僵,喉咙里似乎忽然涌动上了一股酸津津的味道,老半天她才说:“是啊,就你们还惦记着我这个弃妇。”
“怎么会是弃妇!”师煜喧愤愤不平地叫嚷着,“明明是那个慕容珩瞎了眼,自己花心大萝卜,祸害我姐姐,还要祸害你。”
他越想越气,便端起汤碗,一顿牛饮。不过一眨眼功夫,云歌盛满的小碗就被他一口气喝完。
“这汤好鲜,香喷喷的好好闻!”师煜喧赞叹道,提起大勺子往云歌碗里盛汤,“云姐姐你也喝一点,这个汤补身子,我听说枸杞对眼睛好。”
云歌对着这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心里的酸意也慢慢降了下去。
逝者已矣,起码还有他们惦记着自己,她还不是孤家寡人。
她拿起碗,喝了老大一口,肠胃里暖洋洋地别提多舒服了。“好好喝!”
云歌舔了舔嘴巴,这鱼汤里有鱼的肉香味,还混合着枸杞的轻甜,其中还有不知名的调味料,让整个汤都十分鲜美。
而且汤里飘出来的香气也十分浓郁,云歌依稀可以辨别出有香草,还有一些小药草,估计是用来让味道更香,吸引客人的。
也在这时候,一大盘的烤鸭上来了,香气扑鼻,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歌直接是用手抓住了烤鸭腿,咀嚼着烤鸭那香嫩的肉。
就在二人吃的起劲的时候,一阵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客栈里徐徐飘来,唱的是李后主的《玉树后庭花》。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罗红满地归寂中。”
艳丽的词句在客栈内立刻激起了食客们的鼓掌欢呼,云歌咬着烧鸭腿,抬头朝声音方向“看去”,她可以依稀判断出会是一个美人抚琴的旖旎画面。
师煜喧也抬头好奇看去,但见一个红罗纱裙外罩浅紫绣藤蔓罩衫的美人高坐正中,膝盖上放着一把古筝,纤纤玉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
她樱桃小嘴张开,婉转歌喉俘获了在座食客的所有注意力。
现在虽然已经入夜,只是云歌所在客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做出来的吃**致美味,所以还是有很多熟客会在傍晚来这里小聚闲聊。
陆掌柜招呼来小二,低声问:“我们店里什么时候请来这个美娇娘?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动账房的银两?!”
那小二连连摇头,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女子看,说:“或许是人家慕名而来,知道我们的客栈好赚钱呗。”
陆掌柜也是看的目光也离不开,哪里顾得上是哪里冒出来的美人,啧啧说道:“真是好美。”
云歌目不能视,问师煜喧说:“那歌姬唱的可真好听,估计是一个绝世美人吧?”
师煜喧没有其他人那般受美色所影响,他挠挠头说:“是长得五官端正,他们看的眼睛都发直了。”
云歌嗤笑一声,笑话他说:“你怎么不多看几眼?”
师煜喧撇撇嘴,目光有些微的低落,他不是对美人不感兴趣,只是他曾经受过情伤,也不敢轻易再动心。“不过是歌姬,我姐姐更漂亮呢。”
云歌吃完最后一口烧鸭腿,朝师煜喧问道:“还有擦手的手帕吗?我的手都是油。”
师煜喧便指了指她包在手腕上的那个帕巾,说:“你用我的手帕擦,过几日记得还我便是。”
云歌一边擦手一边问:“怎么?这个手帕是对你很重要吗?”
师煜喧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爹爹给我的,我姐和我都有一个。”
云歌愣住,她忽然想起另一个手帕来。
之前在茶馆的时候,小武拿出来的手帕,应该就是这一个。
“你爹爹这么个大男人,怎么会送你手帕?好奇怪。”云歌好奇地问。
师煜喧说:“我听说是他和娘亲生前一人一个的,如今就传给我们姐弟两人。”他提起娘亲后,语气不免有点萧瑟,只是云歌并没有察觉到。
她正摩挲着光滑的手帕,发现了一件事情。她把手帕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果然,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那味道正是她在珩王府后院找到的那棵毒树的怪异香气。
虽然已经很浅很浅,但是她不可能忘记这个曾经害得慕容珩殒命的东西。
只是也可能是师煜喧身上的味道。
云歌摇摇头,不可能。应该是自己多心。
云歌随手夹起了一块排骨,正准备继续大快朵颐时,有一股异香钻入鼻孔。
她皱了皱眉头,不对劲,这排骨香的不正常啊!
她又拿起了喝汤的碗,使劲嗅了嗅,还是有那种香气。就是一开始云歌以为是加到了鱼汤里面的小香菜的味道。
加在汤里面就算了,怎么连排骨也有?
见到云歌的异样,师煜喧便凑过来问:“云姐姐,是不是饭菜有毒?”
他自从之前的太师府下毒案件,也长了一个心眼,对所有吃食都格外警惕。
“我用银针试一试。”师煜喧不慌不忙地掏出了银针,刺进了一个排骨,但是针尖还是银光闪闪,根本不见任何发黑迹象。“云姐姐,银针没有变色。”
云歌却将眉头越皱越紧,她一直长住这个客栈,所以对这里的东西都没有任何戒心,但是今日细究,她的确发现了问题。
云歌将汤碗和排骨再次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没错,是迷迭香。
她猛地起身,四周除了各种食物饭菜的香气,还萦绕着歌姬抚琴传来靡靡之音,一切都是安逸的令人迷醉,也容易令人放下戒心。
她的鼻子却轻易地闻到了空气中飘散而来的香气。
沉香屑。
她立刻朝师煜喧低声说:“你替我看看,那歌姬的木几上是否摆放了一个香炉?”
师煜喧定睛一看,果然在歌姬的筝琴旁边,放着一个金漆托盘,托盘上面是一个奇怪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
“真的有!”师煜喧惊叫道。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那歌姬猛的抬起头,露出一双猫儿一般妩媚的慵懒眸子,眼线是一片猩红,让人的心尖儿不由地突突跳了一跳。
师煜喧忍不住动了动喉结,刚刚那一眼,直把他看的魂飞魄散,全身酥麻。
云歌闻着香炉里浓郁的沉香屑,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部。
饭菜里的迷迭香,混合着沉香屑,就像是编织成了一个旖旎多彩的梦乡,这两种香气交织缠绕,慢慢地组合形成了另一种气味。
很香很香,如梦似幻,宛若灯火阑珊下古人归来,罗裙红伞下依人回首。
配合着歌姬的歌喉,她缓缓清唱:“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云歌捂住自己的鼻子,但是那些香气还是像无孔不入的小蛇一般钻进了她的鼻孔。
这香气,有毒!!
琴音香气,就这样把所有人都拉扯近了人事不知的迷梦。
云歌步步后退着靠在了柱子上,她另一只手拉住师煜喧,用力掐住他的肉,死命催促:“师煜喧!不要睡!不要睡!!”
师煜喧目光呆滞地看着台上歌姬,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任凭云歌怎么掐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空气里弥漫起了白蒙蒙的烟气,那是从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缕缕白烟。
所有的旖旎琴音在这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云歌看不见,台上的歌姬正慢慢站起身子,那双画着殷红眼线的美艳眸子牢牢地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无比的笑。
她的手自琴上轻轻一挑,白色的弦线便断裂出来,成了她手上一根锐利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