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握住琴弦,朝云歌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她一身红罗裙衫在身后旖旎飘飞,便像是踏着万千鲜血;肩头那浅紫罩衫已经不翼而飞了。此刻的她,就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索命女鬼,妆容妩媚,面带温柔。
云歌靠在柱子旁,她并没有察觉到歌姬越走越近,只是气喘吁吁地捂住心口。
空气中沉香屑和迷迭香搅和成的气味,就像是化成了一根根银针,死命地扎着她的脑袋。她的大脑痛的要死,呼吸也是愈加艰难。
歌姬穿过呆立原地的师煜喧,手上的琴弦化成一道银光,将云歌的脖颈紧紧缠绕。
原本就呼吸艰难的云歌被琴弦一勒,顿时分毫氧气都吸不进去半分。
“呼哧呼哧!”
她满脸涨红,气喘如牛。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到最后剩下的,是幼时跟随父亲第一次进入实验室,她第一次接触到香炉,精油,便从此和调香结下了一生的缘分。
调香。
她忽然一个激灵,身体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拼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将衣袖里的香包朝前面天女散花般挥洒出去。云歌也顾不得撒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将衣袖里所有香包都撒了过去。
那歌姬眼前一花,只看到无数白色粉末铺天盖地地将自己网罗其中。
粉末落到她脸上,竟然发出了诡异的“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燃烧起火焰一般,但是落在脸上,燃烧的就是皮肉。
她尖叫着松开手中的琴弦,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
那些香粉却是如影随形,有如跗骨之蛆,把她的整张花容月貌都蚕食得一干二净,甚至将她的肩膀,手臂,小腹,便是所有被香粉碰到过的地方都开始被腐蚀。
歌姬的尖叫身持续了很久很久,那些被困在香气迷烟里的人们便是在这个骇人的尖叫声中苏醒过来,他们面面相觑,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师煜喧醒来后第一时间是看云歌的安危。
他看到云歌瘫倒在地,一脸的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明显的酡红。
“云姐姐,你怎么了?”师煜喧跑过去,紧张地问。
云歌用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那个歌姬所在的方向,“她想杀我,我就把香包全部洒了出去,可能是将那些沉香屑都融合了吧,原本有毒的香气都没有了。”
师煜喧把云歌扶起来,二人走过去一看,云歌捂住口鼻说:“怎么那么浓的腐肉味?”
师煜喧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原本千娇百媚的歌姬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一整张脸都毁了,只剩下猩红色的血肉,外面那层白嫩嫩的皮肤融化在地;她身体上其余的部位也是如此,但是偏生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还存了最后一口气,血淋淋的肉蠕动着,在嘴边的位置张开。
云歌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性命?”
那歌姬化成的一坨血肉,张开嘴,含糊不清地说:“杀...杀”
“哼!”师煜喧抽出剑,大骂:“冥顽不灵,都这个份上还不肯从实交代!”
那坨血肉朝着两边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像是张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大孔,很难让人看出这个表情是哭还是笑。
“杀,杀。”
她还是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失去神智的痴呆一般。
师煜喧听了就来气,“你这个妖女,妄图加害我们这么多人!”
云歌摇摇头,示意师煜喧不用再多说,这个歌姬必定是来自特定组织或者是某个党派的暗卫,那样的人必定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会轻易交代。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轻响自她的右后方飞速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云歌喊了一句:“救我!”
师煜喧反应比她更快,反手就是一推,动作快的都要成一道残影。那些食客都发出了惊呼声。
陆掌柜眼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飞刀就要到达云歌的身体,他立刻捂住双目,不敢看鲜血飞溅的可怖画面。
但是并没有传来什么惨叫声。
他将手从脸上缓缓放下,只见师煜喧一手夹住了飞刀,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云歌拍了拍心口,说:“这群人还真是心狠手辣,一招不成还要继续来。”
师煜喧狠狠地把飞刀扔在地上,说:“好无耻的歹人!三番四次加害你。”
忽然人群发出了惊呼声音,师煜喧回头,只见那化成肉泥的歌姬不知何时断了呼吸,红罗衫裙上插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刀。
“什么时候的事!!”师煜喧赶紧扑过去,将歌姬的身体晃了晃,人却是死绝了,动也不动分毫。
云歌叹气,说:“声东击西,一箭双雕,这是他们预谋的暗杀。”
陆掌柜张罗小二将地上的人尸收拾干净,小跑过来,朝云歌颤抖着声音说:“姑娘啊,你要不别住我们家客栈了,你,你,这以后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云歌知道掌柜是怕自己继续招惹仇家来刺杀,次数多起来,就会败坏这里的名声。
想来也是自己的不是,让好心收留自己的掌柜受到牵连。
云歌便回答:“是我的不好,改明儿我收拾行李去别家住便是。”
师煜喧从地上起来,焦急地说:“云姐姐,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你住客栈必定还要受这些人的刺杀,要不你来我太师府住着先?”
云歌愕然,她住进太师府,岂不是和师娉婷同一屋檐下,两人这么水火不容,到时候真的是火星撞地球。
“云姐姐没事,我姐这几天啊,老往珩王府跑。就说昨日她直接用马车搬行李,打算常驻珩王府了。她现在整颗心都放在慕容珩身上,又哪里舍得回去?”
师煜喧看出来她的顾虑,连忙解释说。
云歌听了还是有点隔阂。
师娉婷没少给自己使绊子,如果她贸贸然答应,那不就是自己送上门吗?
师煜喧抓住她两个胳膊,声音真诚,“你就信我,我在太师府,没人敢欺负你。”他抬起手臂,拍了拍自己壮硕的肱二头肌,说:“我这么能打,谁敢欺负你,我一拳打飞他!”
云歌也不再拒绝了,她知道师煜喧视自己是亲姐姐一样,所以不忍心伤他。“那好吧,你上去帮我搬搬行李。”
陆掌柜看到云歌走的那么爽快,说走就走,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忙也招呼来小二,“张三李四,都上去给云姑娘抬捡行李。”
云歌两手空空地站在门旁边,听着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刚搬来的时候。她嘴角弯了弯,将强涌上来的哀伤压下心头。
“云姐姐,你这口大箱子都装了什么?怪沉的。”
师煜喧蹲着身子,去抬箱子。
云歌一听他提及箱子,心里边隐隐作痛,说:“是慕容珩给我的黄金,他让我拿着箱子和休书滚出去。”
师煜喧低声嘟囔着骂了句王八蛋,就继续抬箱子。但是那箱子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无论他怎么抬,竟然纹丝不动。
黄金怎么这么重,师煜喧苦恼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这位小爷,这些粗重活交给我们下人就好了!”张三李四二人立刻过来,二人一手一个箱子脚,奇怪的是,箱子还是纹丝不动。
“奇了怪了,咋的动都不动呢!”他们卷起手袖,露出满手精壮的肌肉,大汗淋漓地搬动了好半天,那箱子就是不动。
云歌听他们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奇问:“你们忙活个什么?我也没有很重的东西啊。”
师煜喧为难地看着云歌,说:“云姐姐,你这黄金也太沉了吧,我们三个大男人都动不了。”
“很沉?不可能啊。”云歌走过去,她的拐杖碰了碰箱子,发出“咚咚”的闷响。
她皱起眉头,不对劲,这个箱子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让客栈里的小二抬上去的。它又不是自己长肉,怎么会越来越沉?
云歌鼻子动了动,脸色一变,急切地说:“快点!打开箱子!”
师煜喧立刻将箱子打开,他惊叫了一声往后退开,被箱子里的景象震惊到了。
张三李四好奇探了头过去瞅上一眼,二人脸色立刻变得无比苍白,纷纷背过身子,“哇”一下呕吐出来,两人呕吐的歇斯底里,估计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云歌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把空气里呕吐物的味道都散开一点。
她靠近箱子,低头“看去”,血腥味,腐肉味充斥着鼻腔。她看不见的箱子里面,放的根本不是黄金,是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堆堆断肢,断手断脚,人头,堆满了整个箱子。里面的黄金全部不翼而飞。难怪箱子那么沉,里面都是人的断手断脚。
师煜煊估计,里面还不只一个尸体,因为堆叠的很高。
如果云歌的眼睛能够看到,她会立刻认出这颗人头是谁。
瞪大的双眼,苍白发青的皮肤,还配合着临死前漫不经心的倦怠表情。
刑部尚书苏鸠人。
师煜喧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说:“云姐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云歌面色冷静从容,“明摆着是搞我呗。”她转头朝师煜喧露出一个笑容,“你不会以为人是我杀得然后藏尸这里吧?”
师煜喧慌忙摇头,“怎么可能?!云姐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别的人可不是这样想。
张三李四二人的眼神都变得十分恐惧,两人畏惧地看着云歌,贴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你认得箱子里的人是谁吗?”云歌问道。她看不清楚,只好问师煜喧。
师煜喧把箱子里的尸体翻弄了一下,他发现第一颗人头下面,还有女子的断手断脚,慢慢地,他翻到了第二颗人头。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变得鬼一样的白。
“是青黛...还有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