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有蛇?“谁,谁在那,出来!不然我打下去了。
没有回应,她操起树枝重重地打下去。
“啊!”
一只漆黑的小蜥蜴冲出来,一溜烟的东南西北四处逃窜,辛粒似乎被吓得不轻,树枝也不要了,往后边就那么一抛,迈起双腿就往宿舍里跑,完全没注意到藏在树上那个黑色的身影。
夜晚糊白糊白的圆月贴在天的另一边。一面红日缓缓落下,一线糊月冉冉升起,日夜更替,使人觉得美好,就算是在这漆黑的前一刻也显得更加活跃。黑影深深闭眼然后再张开,就能感受到活着的乐趣。
黑影跳下胡杨树,走到圆桌边上歪着脑袋看她究竟写了写什么玩意儿。桌上放了一张信纸,纸上写了个开头:传闻,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我想,见过实物后,也的确是如此吧......
看来是在给人写信。他翻过背面,是一副插画,画的正是眼前的胡杨树,它在风中吃力地站着,有太阳光打在它的叶子上,是金黄色的,旁边还配了一首古诗:茫茫荒漠夜孤单,细语胡杨度万年。决战狂沙同月醉,如花秋叶惹人怜。
很干净利落的字,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等一下,这是什么?黑影瞪大了眼睛,看到插画胡杨树的树杈上藏了一个人影。
她把他当风景画下来了,她知道,她竟然知道,还能隐忍这么久。
然而没有惊诧多久,辛粒就拿着铁锹跑了回来,他赶紧隐藏在草丛后。辛粒贼兮兮地笑着,对着胡杨拍了拍,然后推着摇晃,躲在草丛后的黑影汗毛竖起,好在提前看到了插画,不然肯定是要被晃下来并逮个正着的。
她摇晃了两三分钟后觉得没劲儿,直接把铁锹放下要爬树,好在自己已经转移阵地了,黑影想,阿弥陀佛。
她站在黑影常藏的地方,低头检查脚下的树干,果然看到不少被鞋子踩过的痕迹。正要拿出手机拍照留证据时,听到有人叫她,她无奈,只能跳下树,拿起铁锹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寻那个声音的来源。
“你在干甚麽?”白婉宁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讥笑地瞥了一眼桌子:“哦,原来在画画啊?还写信?”
她拿起桌上的画集翻了翻,漫不经心地说:“蓝奥山失踪了。”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辛粒的冷漠让白婉宁感到心寒,明明是她造成的,怎么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
“所以,赃物你就别要了吧?让出来吧。”白婉宁说的赃物是指蓝奥山的房间,辛粒听了只觉得好笑,谁也没规定这宿舍是谁的,也没什么证明或是房产证,仅仅凭白启伦一句话就打破了分房规则,那房间就理应该成了他蓝奥山一人的了?那房间怎么就成了他的了,又是怎么成为赃物的。
辛粒不理她,伸手要将书夺回来的时候白婉宁却躲开了,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带了点黄沙吹到她的脸上,把那一头大波浪吹得有点乱,但是她却没有时间打理,她顾着生气了:“你住了他的宿舍,以后所有人都会说你,说你打了蓝奥山甚至是把他杀了抛尸,他们的嘴很厉害什么都敢说,你到底懂不懂,不知道避嫌吗?还想再上一次热搜吗?你把房间让出去,蓝奥山又不在,没有人知道你对他做过什么,就算白启伦也不能说你几句,他没有证据。但是你住了这个宿舍,你就说不清了。”
辛粒一如往常的固执,她说:“我还没弱到要看别人脸色的地步。”
“你看的还少吗?还是你觉得成为众矢之的很好玩?”白婉宁终于像是冲破了什么桎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甚至想把这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胶水,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死脑筋呢。
“你走吧,我不想说了。”辛粒没有认为白婉宁是错的,她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最省事最万全的办法,只要万事忍一忍,学会避嫌就不会有麻烦。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之前她的遭遇不配作为案例放入这个状态中。
现在辛粒不想再忍了,在国内她忍了好几个月就被网络暴力了几个月,最后还把自己整进了精神病院。太过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觉得心绞痛,她捂着胸口深深呼了一口气。
蓝奥山口出妄言甚至是对她动手动脚占尽便宜,她‘不堪其辱’把他揍一顿为自己出气,这样说出去,也只能算是自我防卫。但是白婉宁不知道这些,她只皱眉,失望地看着辛粒:“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辛粒坐下低头,拿起笔继续写东西,不理她了。白婉宁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恨得牙痒痒,她抬起手把画集扬了扬,讥诮道:“你竟然画了一本画集?给你弟弟画的?啧,画得真不错,只可惜......”
白婉宁没有把话说完,她觉得不需要说完了,要打破辛粒的心理防线不需要做多什么准备,只要说她的弟弟就行了,那是她的痛处。擒贼尚且先擒王,她当然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辛粒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不语。可是没有人知道,她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有痛感,这疼痛让她保持了些许清醒。
白婉宁勾唇,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可惜什么?”
“我不问!”
她这个人逃避问题的本事是一等一的,白婉宁闻言眉头一蹙,咬牙而笑,随即眼神一狠,竟然将手中的东西朝天空一扬。那本就不是装订牢固的书籍,这是辛粒用纸张画下内容,然后打洞用针线缝合而成的,根本经不起折腾,这样被白婉宁粗暴对待,早就散得四处都是了。
纸张在一阵风中飘了几秒,慢慢飘落在地。
“你干什么!”辛粒一掌拍在桌子上,与此同时身体也倏地站了起来。
“你不是不生气的吗?”白婉宁戏谑地反问她。
辛粒气急,懒得理她,蹲下身捡自己的纸。
黑影躲在暗处,瞧了这番剑拔弩张的景象,想出去又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只能继续做旁观者,却怎么也清不了。
“你有病。”白婉宁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凡是个人听了这话都不会高兴的,而辛粒又是个很固执的人,别人说什么,她不想听就肯定是听不见的。她蹲着捡东西,有一张被风吹到了草丛中,她就站起来要走过去。
黑影发现辛粒对谭千禧似乎特别容忍,对其他人指不定早就动手了,而白婉宁似乎也知道辛粒不会对自己怎样,故而愈发嚣张过分。
“有病就该看病,而不是发病了就像疯狗一样乱叫!”白婉宁撕扯着喉咙,到最后甚至都有点破音了,辛粒闻言脚步都顿住了,她低着头站在原地,呼吸急促。如果是生病了,为什么会直接丢掉了?为什么她的家人会对她轻言放弃,也应该给她一个机会的啊。
就算是一件工具,坏了,也应该修一修的啊。
又气又悲,她咬着嘴唇低着头摆弄手中的纸张,按照顺序排号,却不料有水滴落在纸张上,晕染了她的线条。她擦了擦,线条却被染黑成了一个疙瘩。辛粒没有继续纠结而是往草丛走去。而此时白婉宁却像是疯了一样地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狠狠地拽了过来,眼眶通红:“你别不知悔改!”
辛粒终于暴怒,一把将手抽回来,怒吼道:“别碰我!”
“哈哈哈。”白婉怒极反笑,她摇头后退了几步,悲怆道:“也对,一个连自己七岁的弟弟都下得去手的人,有什么良知呢,我真是多管闲事,还想着你会改正。”
黑影闻声一怔,爬动身体,捡起被遗落的纸张,纸张上是一副人像素描,男孩大大的眼睛很是灵动,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身病服靠坐在床上,望向门外的眸子带着笑意,嘴角也是微笑着的,像是在等待某人得偿所愿而露出的惊喜的神情。
“你给我闭嘴!你他妈懂个屁!”辛粒怒不可遏地吼道,眼看着怒火就要到临界值了,白婉宁却反嘲笑道:“如果你能改改你的性格,你家人也不至于不要你!也不至于把你丢到这种鬼地方。”
“滚!”她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本来气鼓鼓的,嘣的一声全炸了,能把人吓得不轻。见她急促地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白婉宁反而笑了,口中啧啧叹气,挑衅道:“你是想打我吗?像家暴你弟弟一样。”
辛粒一怔,僵在了原地。
以后都不会了,她发誓过的。
黑影放下素描画,不由的暗道:这女的真是奇怪,这么喜欢招人来打她。
“他们以前对你多好啊,是你变了,他们受够了你才会把你丢到这个鬼地方,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地方。”
她不依不挠,一字一顿地说:“你被抛弃了,你只有一个人了!”
辛粒最怕的两句话,一是你变了,二是你只有一个人了。白婉宁特别了解她,一气之下把两个杀手锏都使了出来。
“现在也就只有不明真相的谭千禧愿意搭理你了,你还要固执下去吗?”白婉宁的一言一行所谓是苦口婆心,辛粒的脸红得能掐出血,她在克制,克制到浑身都在发抖,怒火和悲伤聚集在一起肯定不会很好受的。
白婉宁小声说:“你告诉我,你真的想杀死你的弟弟吗?”
黑影一顿。
那是辛粒心底的一道坎,再是无法无天也不愿让人知晓的秘密。
“他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他好可怜啊,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小孩子最怕的就是打针了。”白婉宁一步一步走过来,沉着嗓音:“你天天像是别人欠你的一样,到底在怨谁呢?”
是啊,她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到底在怨谁呢。
“你要我告诉所有人吗?”白婉宁轻飘飘地笑,慢吞吞地问她:“告诉谭千禧?还是说你想连这里都待不下去了,如果院长知道了你的事,他还会聘用你吗?”
“不要说。”她就算求人也是冷冰冰的嗓音,头都不低一下的。
白婉宁满意的走了。
风沙吹在胡杨树上飒飒作响,辛粒抬起通红的双手,感觉开始变黑,从指甲开始。就是这双手曾经差点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鼻翼翕动,咬着牙关抬起头。她转过身拿出镜子照照自己,又微弯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裤,直到觉得自己干净整洁一丝不苟了才挑眉望向草丛,草丛里某个人物动了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辛粒自嘲一笑,扶起桌子和椅子,坐下。她面无表情,就好像刚才暴怒悲泣的人不是她一样,她的目光悠远,仰头望远处的门诊楼望去,望得很是认真很疑惑,最后视线停止在最高层。突然,她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狡黠地笑了下,从脚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挑眉朝草丛瞥了一眼,将石头投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
“出来吧,我没心思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闻声,那老胡杨不安静了,草丛也躁动了,甚至惧怕的抖了抖,沙沙作响。过了许久,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极好,五官如经过刀削磋磨,终造出剑眉星目,红唇白齿。他似乎有些热,俊脸上渗了些许细汗出来,等到他完全从草丛走出来的时候,辛粒看到他的手腕处绑着一条干净的三指宽的丝质条子,条上印着一朵浅色红莲,许是佩戴了许久才褪色的。而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树枝勾了个洞,领口处的黑色领带也歪了。他毫不在意,抿唇微笑,甚至还礼貌的朝辛粒点了点头。
辛粒一怔,惊鸿一瞥,她见色起意地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路上惨遭铁耙爆胎的越野男,顿时就不高兴了。
貌比潘安越野男揶揄道:“以你的本事,又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她回神,闻言挑眉,婊里婊气地说:“我在装柔弱,我故意装给你看的,我可怜吗?”
周大人:“……”
她捂着胸口做悲泣状:“普通人看到这个,得出来英雄救美才对啊嘤嘤嘤。”
周大人见状舌桥不下,面色凝重,嘴角抽搐:“......”
他还没有想到怎么回答,辛粒脸色一僵,放下捧心的手搭在膝盖上,冷漠道:“你盯了我好几天了吧?你给我说说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我应不应该报警捉你?”
她的情绪转换得还真是迅速......
周大人说:“现在A国是国家紧急状态,警察可能没空。”
咔嚓!
“干什么?”
“拍照,留个证据。”
周大人:“……”
她低头看着照片:“现在证据有了,可以报警了。”
“……”
周大人走过来坐到她对面,笑道:“报警?呵,霸总小说里可没有警察!”
......
滴嘟滴嘟滴嘟……
一排警车呼啸而过。
越野男风中凌乱。
辛粒笑:“或许这是一本警匪小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