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兰思量良久，抬头微叹气。“没有。”
刘子华眼光黯淡下去，转头沉默推着自行车。
无星无月的夜，昏黄路灯下，他们并肩而行，一个不再问，一个不再语。
凉风习习，寂静刮过，仿佛寒冬很快来临……
几天后，杨义成余曼婷回来了。
星期五夜晚十点多的铁道旁，一片漆黑。
“不要再打了！”穿着白校服的余兰站门边哭着劝阻，栓在门旁走廊的当当也忍不住吠叫。
木屋昏黄灯光下，余曼婷拿着台扇往杨义成身上砸。她身上依旧那件败色松垮针织衫，破洞黑色踩脚裤，披头散发，像个疯掉的人已失了理智，似要拼命。
杨义成也不躲，站在原地抬臂护头，咬牙皱眉一脸铁青。忽用手一推，余曼婷踉跄往后，跌坐床边，台扇摔落掉地。“你疯够了没有！还要打吗？”
余曼婷愕愣一会，随即大哭起来，起身扑上去，边哭边对着杨义成一顿乱捶。“你敢打我！你个没用的废物！瞎了眼才嫁给你！”
“我没打你！你真是疯了！”
“我疯?还不是被你逼疯的！哪个男人像你这么没用！你非要做生意，我好不容易借来钱给你，又被骗光！一次又一次！为了那畜生，还拦着我不让去！”余曼婷愤怒指着门外，哭哑了声音。
“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
“好！你铁了心维护你妹夫林国军，不管这个家的死活。日子不用过了，离婚！”
“离就离！”
“记住你说的，明天你杨义成不签字…”
“够了！离吧，都散了吧。我也走！”余兰脸上泪水不断，灰心得大喊，转头要走。
晚自习后回家到现在的这场持续争吵，余兰哭着劝说到现在依旧没用。
“走去哪！大人的事你少管！”余曼婷第一次对余兰大吼，披散头发止不住的怒气。她，被生活逼成了疯子，已经完全没了以前的样子。
“那我是谁！我又算什么！我讨厌你们现在的样子！”余兰用尽气力哭喊，转身飞快跑下楼，淹没在漆黑的巷道。
寂静的马路，灯光昏黄，行人稀少。
她漫无目的往前奔跑，眼泪洒了一路。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她只想逃，逃离这个让自己感觉窒息的家，逃离现在所有的一切。离开，就不再会被打，被责骂，被嘲笑，被欺辱，也不用再担心自责，自己会给周遭人带来不幸的命运。也不用看他们无休止的战争蔓延，眼睁睁看着飘摇的家支离破碎。
“兰兰你给我站住！”
余兰边跑边回头，见余曼婷杨义成在身后追赶，回头跑得更快！她决定了要逃！不再回去！
她跑过网吧，经过网吧后一栋单元楼，蹲在楼道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下，发着抖不敢吱声。
“兰兰你在哪？”
不远处，传来余曼婷焦急的声音，余兰捂嘴哭泣。妈妈，对不起！
“你怎么不跑快点？人不见了！你满意了？”余曼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大口喘气。
“还不是你要吵，说什么离婚离婚的。”杨义成拖着烂皮鞋，站原地也直喘气。
“那你是怪我了！我告诉你，这婚我离定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先找到人再说。”
“好！找到孩子，我再和你算总账！”
“你想怎么算怎么算，我去前面看看，分头找找。”
“兰兰，你在哪?”
“兰兰！”
余兰蹲在漆黑的楼梯底，捂嘴哭着抖动。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肯叫我！为什么要等我离开才叫我名字！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我还是恨你！恨你！
余兰内心对杨义成呐喊着，可杨义成听不见。他永远不会知道，对于余兰缺失掉的父爱，她曾经是多么渴望！哪怕他能叫一声自己的名字，都是那么得遥不可及，变成了奢望。
她从小就羡慕着宇轩宇星，羡慕着被爸爸接放学的孩子。杨义成虽是她父亲，可她却像别家的孩子，不被杨义成喜爱，甚至没被好好正眼瞧过，更没被抱过一次，牵过一次手。她感觉自己没有爸爸，因为，她从没感受过父爱，更不知父爱是什么。她甚至年幼时，曾一度真的相信余曼婷所说，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才会有个石兰的名字。
自从懂事后，听余曼婷提起，她才好像明白。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受人喜爱的存在。她曾自责，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格。以至于以后每次变故，她都怪责自己给周遭人带来了不幸。
邪恶命运把她玩弄于股掌，一步步摧毁余兰仅剩不多的内心光明，它以此为乐！并乐此不疲！
希望久了，总会慢慢转变为奢望，再变成失望，绝望。余兰现在就对他很绝望，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只剩恨。
声音渐行渐远。确认他们已经离开，余兰才慢慢站起身，从黑暗的楼梯底走出来，呆愣在原地。现在，我能去哪？
2002年的学生时代，写信依旧是主流，BP机还在流通使用，宇轩就有一台，是余心洁用过给他的。叫手机的神奇物件，余兰闻所未闻，更没人使用。她和刘子华的唯一即时通讯，就是QQ。可这么晚，人都该睡了。
她摸摸校服口袋，依稀记得还有余心洁给她的零用钱。掏出来看了看，2块。
2块，并不能坐火车。余兰抹抹泪，往网吧方向走。她想起一个人，可以带自己离开的人。
今晚的网吧，还有空位。余兰随意挑个位置坐下，打开了电脑。
“嘀嘀嘀”的声音响起。懒鱼的留言。可她不在线。余兰盯着跳动的头像愣了一会，点击打开。
最近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烦心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最近很忙，就不写信了。如果我不在线，还和以前一样，留言给我。
余兰叹口气，手指在键盘上轻敲。我不好。我想见见你！因为，我很快要离开了。
她点开另一个跳动的男头像，网名为你倾心。
这边天气已经很冷了，你要多注意保暖。很久没见你上网了，会不会想秦哥哥。学习加油！
为你倾心的男网友正是秦绍洋，大余兰13岁的大哥哥。也是余兰想到能带自己离开的人。他总会不时留言，有时说天气，有时给余兰说外面世界的趣事。以至于，余兰对外面的世界也一直好奇。
秦哥哥，你带我离开吧。我想去赚钱。哪里都可以。
“回家吧。”
余兰身后突然传来杨义成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