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兰关掉对话框,冷漠转望,回转头不予理会。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杨义成一言不语杵在旁,不责怪,不催促,也没要走的意思。
余兰关机腾起身结帐往外走。杨义成立马跟上。
这是回家的方向。昏黄灯光下,余兰低头漫步在前,杨义成不远不近跟随在后,不时抬头看上一眼又低头。
余兰皱眉叹气老气横秋。我还是懦弱得没勇气离开。
余曼婷找不见人,回家坐在床沿焦急等候,皱眉担忧也怒气。“回来非打断你的腿!”
许久,当看到低头被找回的余兰,她站起身走过去,扬手就要挥下,却被杨义成抓住了手。“太晚了,让她去休息吧。”
余曼婷奋力甩开杨义成的手,板着脸站在余兰面前厉声呵斥。“翅膀硬了是不是?还离家出走!是不是没打过你皮痒!”
“好啦好啦,你少说两句。”杨义成边说边推搡着余兰往卧房走。隔着杨义成,余曼婷挥着臂膀要教训余兰,杨义成转身拦住,回头对余兰说着,“进去休息!”
余兰低头站在原地,眼泪又掉下来。这是余曼婷第一次训斥她。妈妈,真的变了。不过,我本就活该。
被杨义成拦住的余曼婷,跌坐回床沿,一顿伤心大哭。“为那畜生你拦我,叫他走!教训孩子你也拦我。我就是多余的恶人!我活得这么辛苦为了谁!为了什么!”
“你喊打喊杀,不让他走我能怎么办?”杨义成无奈低头。
余兰滴着泪,听余曼婷哭着继续埋怨。“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杀人放火还是十恶不赦!你们一老一小一个个要这么活活气死我!哎,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余曼婷灰心丧气说话提不上气,脸挂泪珠耷拉眼皮,垂头弓背整个人似垮掉。
听余曼婷说着丧气话,余兰转身往余曼婷面前一跪,昂头边哭边抓着余曼婷的手往自己脸上甩。“妈妈对不起!都怪我!是我错了!你打我吧!求你不要这么说!不要吓我!”
余曼婷像失了神智,低头目光呆滞重复着,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比起自己,余兰更害怕失去余曼婷。她是余兰的天,余兰的地,是余兰的生命!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要余曼婷有事!看着面前神情恍惚似不清醒的余曼婷,余兰心如刀绞。
见余曼婷僵硬着手不肯打自己,余兰自顾自地左右开弓大力抽着自己的脸,口里一直重复说着“对不起!”
杨义成见状,愤怒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余兰吼着。“都干什么!都疯了是不是!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说!你余曼婷有任何对我的不满,我都接受!欠你的,我切个头还你!只要你开心,我杨义成死在你面前都没怨言!”
听着左一个不想活,右一个要死,余兰崩溃了。这一切,到底怎么了!都怎么了!都怪我!我是个害人精!我天生害人!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余兰失魂落魄,晃悠走进了卧房。面临失控的局面,除了自责,她无能为力。一头栽倒在床上,悲伤成河,把她淹没。她已管不了明天是个什么结局,她的世界,早已暗黑一片,霜雪刺骨!
第二天。
余兰迷蒙睁眼,昨天不知不觉趴在床上和衣而睡了。而现在,天早已光亮,木窗外透进阳光。到底几点,她不知道,时间,也没了意义。
她翻动身子侧卧蜷缩,肚子一阵咕咕叫,听着外面的声响。
余曼婷早早起床起草好了离婚协议,拿着协议书站在靠门口的桌边,一脸平静让杨义成签字。“我不用你死,你死了,你那边的人还来找我拼命。签吧。”
“我不离!签什么字。”杨义成坐在床沿不动,低头无意接过协议书。
余兰已起身走出了卧房,看了眼余曼婷杨义成。说声“我去外公家,”便跑下了楼。
她想去叫回宇轩宇星,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情况没昨天糟糕,可是离婚,宇轩宇星也该知晓。
太阳当空照,却驱不散她心中的严寒。余兰走在铁道三步并两步,跨着木枕时而小跑。偶尔回头注意身后传来的火车声响。
当赶到余有全那,余兰满头大汗。
“兰兰来啦。你妈妈呢?”余有全穿着针织背心西裤,正准备外出。余心洁不在家。
客厅里,宇轩宇星依旧玩着坦克大战。
“妈妈在家,让我叫宇轩他们回去。”余兰一路早想好,这些个事情,不能让外公知道。她依旧谎话连篇。
“哦,宇轩宇星,你妈妈叫你们回去!”余有全转头喊着,似乎着急出门。
余兰抬起眼皮望了望余有全,不愿跨进客厅,只站在门口。她依旧记得王梅的死。
“再玩一会。”宇星嘟嚷着坐地上不愿起身。
“回家,下次接着玩。”宇轩拉起宇星,把游戏电视关掉。
宇星不情不愿低头收拾着东西嘀咕,“一点都不想回家。”
虽不情愿,但还是收拾好东西出门下了楼。
“姐姐,妈妈为什么让你来叫我们回去?”宇星拉着余兰的手晃着,仍旧一脸不情愿。
余兰帮宇星背着书包,踏着枕木,回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依旧不懂事的弟弟。他对吃穿不在意,穿得都是宇轩的旧衣裳。身上毛衣就是余曼婷以前织给宇轩的白毛衣,外加一条绿军裤。只是没钱给他打游戏,他就会哭闹,不肯去学校。
“妈妈要和爸爸离婚了。”
一旁低头不语不问的宇轩,转头愣了一会,回头又低下,若有所思。
“什么叫离婚?”宇星除了电玩游戏,学习一塌糊涂。
“就是妈妈不要爸爸了。”
“那妈妈也不要我们了吗?”
“不知道,所以,你要和妈妈说,不要离婚。”余兰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象他们离婚后,生活会变怎样。她不希望他们离婚。
“那我说了,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和爸爸离婚了?”
“当然。”余兰心里也没底,纯属自我安慰。可也没其他办法。
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无聊故事,叫杜鹃鸟。讲一个妈妈和三个孩子的故事,最后妈妈伤心变成杜鹃鸟飞走了,三个孩子白天黑夜的追赶,冻裂了双脚,一路洒下鲜血也追赶不上,他们的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孩童时,她觉得这个故事稀疏平常很无趣。可现在她才明白,一个无趣的故事背后,藏得是妈妈的心酸心累。她明白余曼婷不会变成杜鹃鸟,可她们的妈妈,也想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