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陌生的电话，从拥有手机开始并不是第一次。
很多都是那种“响一声”电话，据说拨打回去就会把话费吸走。还有就是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人，问你这个问你那个，推销保险。
而周墨桐这次接到的电话，并非这两种。
是下午第一节课快下课时候打来的，物理老师还在对着满屋子睡觉的同学念着课本，做完自己应尽的义务就完工大吉。介于上课的缘故，他没有接，等到下课的时候，静音的手机又亮起屏幕，是同一个号码。
周墨桐接了电话，他心中一直担心着老头儿的病情，自己又曾经用这个号码给张老师打过电话，这次也许会是关于张老师的事情吧？
“喂？”
“喂，我是艾瞳的妈妈。你是周墨桐吧？”
“嗯，是，阿姨好。”
“我看到了你的短信，艾瞳她最近状态不好，成绩也下滑得很厉害。老师找过我很多次，说她经常逃课。阿姨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怎么会这样呢？
印象里的艾瞳姐，一直都是超级努力的好学生吧。上次来枫原一中看“大黄狗”，也是顺便要了一中的练习题做。
一切改变得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所料。
“嗯，我知道了。阿姨你就放心吧。”
周墨桐这样回答着，很惊诧于艾瞳姐妈妈那边所说的情况，可又确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那样地改变了她。虽然无论怎样，是好好学习还是叛逆家长的意思，对于他而言并无所谓。
可能正是因为那个喜欢吹鼻瞪眼的老爸的缘故，他从心底讨厌去干涉别人生活的行为，总会去尊重别人的选择，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人生，当然可以做出选择。况且学习什么的，也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吧？
他怕的只是她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心中隐隐觉得她变了，这种感觉从上次的寒暄开始，就隐隐生于心底，但那时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现在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佐证一样，心中不禁开始担心，艾瞳姐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才会改变这么多。
可是他也无从得知了。
如果说艾瞳姐的手机现在在她妈妈那里，她又不上扣扣，完全联系不到她，只能从心底祈祷她不会有什么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等待太久，忍不住发给她的那条短信吧，艾瞳姐的下一次扣扣上线，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是不是又给我发短信了？告诉你不用了为什么还这样？”
他发现她的口气不对，也隐隐预知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也真的希望，自己未曾心急，发出那条短信。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他无从抵赖。
他也并没和艾瞳姐的妈妈说什么，因为对于她，现在不知经历过什么，突然改变了的她，亦是一无所知。
“我就是……有点着急见到你嘛，才发的。对不起。”
“你急什么，我又没死！”
“对不起，对不起。”周墨桐觉得自己已经快哭了，好像和自己聊天的这个人，变了，变了太多。上一次聊天觉得她改变，可至少还是用那样矫情的话语，温情脉脉。而现在，却是真的，彻彻底底，像是另外一个人。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你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不会再来看你的，你就好好的吧。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好吗？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姐，你到底怎么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怎么样都行，但求你别这样。我已经失去了好多，我不想再失去姐姐了……”
“你失去什么了，别跟我在这说没用的了，好好呆着得了，整那乱七八遭的事，有用吗，到头来给自己整那样！指望谁会可怜你啊？你以为我很好？你不了解我就没有权力说话！”
“如果我冒犯了你，对不起。如果我触怒了你，对不起。如果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但我不想因此失去你，姐！求你原谅我。”
他想不到，这么多年，自己心中最好的朋友之一，又是冠以“姐姐”这种称谓的存在，现在会变作这样。
他在哭，眼泪早就止不住，只能用电脑挡着自己的脸，不让对面的老爸发现。
其实他知道，也太清楚，事到如今，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人的改变，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只是连旧有的关系，也快刀斩断。
可他只是在疯狂地打着道歉和挽留的话。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说你失去了很多，是他们抛弃了你吗？”
“嗯，他们……都走了吧。也许我只有你了。”他说的是凌若萱，那个永远只能静静望着，触摸不到的女孩。
“那我告诉你，我把我身边的人都抛弃了，现在也包括你！”
“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发那条短信，对不起。”
“我跟你说最后一遍，你没错不要跟我认错，我现在谁都不需要，我抛弃了我有的一切，我发生了什么你根本都不知道，我会安慰你，因为我觉得你很单纯，不想伤害你，你再说，我就真烦你了哦！你愿意精神寄托就寄托，但请不要打扰我！”
“姐，这些话……收回去好吗？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他在求她，如果她看得见，他一定会低着头，流着眼泪，跪在她跟前。
“为什么？让你难受的多了，我的话凭什么你让收回去就收回去？你醒醒吧！求你了，别缠着我了！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但我还是那么固执，你知道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他歇斯底里，只想问个究竟。
“那真的对不起了，我真的是可怜你不想伤害你，才不想跟你说的那么明白，你既然这么逼我我也没办法了。”她隔了一会，发出了下一条讯息，“不要找我，其他的，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到什么时候为止？”
“需要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永远，对吗？”
“真的，别逼我了，我现在自身难保，别说了！”
“说清楚，好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话说清楚，明白了，我立刻就走！绝不会回头！说吧，不要找你，到什么时候为止？”
“永远。”
“好。不再见。”最后的一段话，掷地有声。
他最软弱，也最倔强，倔强到，可以把自己的软弱不给任何人看。关掉电脑，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电脑的关机音轻响，浅蓝色的画面将一切色彩吞噬进熄灭后的黑暗里。
包括刚刚发出的，那最后的一条状态：
“我只认识张艾瞳，我永远的艾瞳姐，可在我的世界里，她已经死了。至于这个和她同名同姓、长相一样的陌生人，我不认识，也永远不要跟我提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