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夜之间,东都风云再起,街头巷尾传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定鼎门大街上的早点摊子上,一个壮硕的大汉一边吃着豆花一边说,“听说了吗,颐王快不行了,早前不是都传他病魔缠身吗,这下子怕是要到头了。”
另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声音小点,妄加议论皇族那可是要吃板子的,但他也着实耐不住好奇。
“我也听说了,昨个颐王殿下寿辰,晚间就昏迷不醒,据说王妃迁怒郡主还不让她看望。”这些都是隔壁在颐王府帮工的小伙子说的。
他倒觉得这王妃小心眼了点,她自己的儿女犯事被带走,怎么能迁怒到人家郡主身上,他觉得八成是嫉妒人家占着嫡女的身份,委屈了自己的儿女。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往颐王府送肉的,也听说了,他们府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些日子总不太平。”
头上裹着灰蓝色布巾的大娘伸手招呼掌柜要了碗粥,呲溜一声喝了口继续道,“我还听说颐王妃正准备为郡主选亲,城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可,你说她这是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趁着人家爹卧床不起,赶紧把这碍事的女儿给打发了呗。”掌柜的忍不住也插了句嘴,颐王妃的名声是不错,但她当年那事在这些百姓看来办的就不太地道了。
市井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玉长情走在其中才有了几分真实感,她不是个特别爱清静的人,热闹有了就看,谁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变成别人的热闹。
苗儿被她派去大理寺找侯飞送东西,她不方便去,便只好一个人出门到街上闲逛,好巧不巧却看到一个大热闹。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堵得长厦门大街水泄不通,她好奇到底什么热闹聚集了这么多的百姓,也挤到前面去看。
人群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看身体的僵硬程度,此人应该刚死不久,“死人了怎么没人报官啊?”
玉长情蹲下身看了看,仰头问周围的百姓,百姓一听人已经死了顿时哗然,不少人都往后退,其间还夹杂着惊惧的抽气声和叫声。
她忍不住挑眉,敢情看了这么久竟然没人发现这人已经死了?
正打算起身,一队巡街官兵正好经过,领头的是左街使章富,玉长情便起身退到一边指了指地上的人道,“这人死了,烦请街使上报探查。”
话音还没落下,那街使竟然不由分说直接挥手让人把她给围了起来,左街使那双细小的眼睛眯了眯,几乎看不到他转动的眼珠,但一脸狡诈却显露无遗。
“我看你就像是凶手,这么多百姓都没发现人死了,就你发现了,你说你可疑不可疑?”他捋着自己嘴上那一字胡歪着脑袋说,眼睛在玉长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倒是个挺标志的小娘子,只可惜瘦了点,比起教坊里的娘子少了些许风姿,一想到这里,他就想起昨日悦榕楼的瑶儿。
咽了咽口水,章富上前两步再次仔细打量玉长情,觉得她不像是士族家的娘子,一身衣衫看起来很普通,虽然也是锦缎,但却质地一般,最多不过是个小富人家出身。
“小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确定了心中所想,章富就没那么规矩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拽人,被玉长情侧身闪过。
他嘿了一声,朝周围围着的几个巡街官兵看了眼,嘿嘿笑了起来,只不过还没说话就被玉长情冷声喝到,“身为巡街使却当街调戏女子,有命案竟熟视无睹,随意诬陷于我,你好大的胆子。”
她很少拿出郡主的架子,但这人着实令人讨厌,先不说这里死的朝廷命官,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该先上报金吾卫或大理寺着令查案才对。
章富愣在原地一时难以反应,这小娘子的气势似乎也不像是普通人,可她这一身装束打扮也绝非官家,难道是诈他?
“死者是正六品下承议郎王恽,如果你不想惹麻烦上身,现在立刻派人去大理寺报官。”玉长情蹲下身看了看王恽的露出的一截脖子,青筋暴起且有丝丝血珠渗出,应当是暴毙。
她撑着下巴看着尸体,王恽此人听说武艺不错,那身体状况应当不错,是什么原因让他当街突然死亡,且死状这般慎人。
大理寺带人来的是侯飞,身后还跟着吊儿郎当的薛昊一,两人似乎总是形影不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玉长情看着两人挑眉,侯飞一见着是她立刻行礼,“郡主怎么在这里?”
“我发现的死人,自然要在这里等侯少卿过来,顺道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暴毙的。”
侯飞那声郡主把章富吓得腿都哆嗦了,他刚才那轻佻的语气和动作,郡主要是追究起来,那可不是一顿板子能了解的。
想着他立刻跪了下来,朝着玉长情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一声接着一声求郡主恕罪,烦的玉长情直接吼了一声滚。
大理寺仵作已经蹲下身在尸体边查验,先看了死者露出的手掌和脖颈,这才让官差帮着把人给翻过来。
“这是王承议郎?”侯飞此时才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是王恽,此时他的面目极其扭曲恐怖,七窍之中有污血流出,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眼睛瞪的大大的,目眦欲裂的模样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王恽似乎在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眼角微微有睁裂的痕迹,硕大的眼珠几乎凸出来,那张青紫色的嘴唇上有未干的血迹。
玉长情死人也是见过的,比如那夜在城郊的定远将军刘志远,再比如前不久的侍婢怜儿,但没一个像他这般惊吓人的。
歪了歪头回答侯飞,“是王承议郎,看样子应该是砒霜中毒,但又不全是,具体还是仵作验完了再说吧。”
她说着看向蹲在一侧翻看尸体眼皮头发的仵作,侯飞嗯了一声,也蹲下身看着仵作翻弄尸体,突然发现王恽的而后有一处小黑点。
黑点不明显,不仔细看会以为是痣一类的东西,但侯飞的眼力却不错,一眼就看出那是针刺出来的血点,不过是因为他中毒才显现出乌黑来。
他指给仵作看,仵作小心的拿白布在上面擦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眉说是丹砂和砒霜混合的味道。
“这里面有一点腥甜,不知道是他血本身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需要拿回去仔细研究,反正人可以确定是中毒暴毙。”
胖头已经把王恽基本检查了一遍,除了耳后的血点没发现其他致命伤,初步断定应该是被人以淬毒的暗器射中瞬间毙命。
侯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突然看向玉长情问道,“北市棺材店的陆掌柜你可认得?”他上次见过那男子验尸,每一句话都让他惊讶。
玉长情正在想是不是今晚让陆生去一趟,正好听到侯飞问,便点头说认识,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是很熟悉。
这是实话,确实只有过几面之缘,以前回洛阳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并没什么事情让她找上一个验尸或者棺材铺掌柜的。
“侯少卿是想请他再验?”当着大理寺仵作的面这话说的有点不应该,但王恽之死十分蹊跷,不能因为面子便藏着掖着不说。
侯飞点头,胖头对陆掌柜的佩服那叫一个五体投地,他根本不担心胖头会心生不满,也就直接说了意思,“想请陆掌柜给确定具体是中的什么毒,如何中毒。”
“如何中毒或许问这里的人也可以知道些端倪,侯少卿不妨试试。”如何中毒不用问陆生她也知道,长厦门大街上人来人往,想给一个人使暗器并不难,还有热闹的人群可以掩人耳目,完全可以做到杀人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但人群热闹也有一点坏处,那就是暴露的机会也相对比较大,就比如说酒楼高处的宾客或小厮,站在楼外的廊下看到些什么也不稀奇。
侯飞是个多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叫来身边官差低声吩咐了几句,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照办。
“多谢郡主提醒,对了,昨日听说徐王到府上拿人,刘寺卿也在,可到今日我都没见到人,怕是这案子又要被捂下去了。”侯飞蹙眉说着。
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来便是抓人,至于什么时候从长安来的,到洛阳多久了,他都一无所知。
玉长情跟他想的不大一样,大理寺卿这时候来,还是和徐王一道抓了玉妃泠姐弟,看来此事帝后已然知晓,再想捂住怕是不易。
想到这儿她才忽然想起来,苗儿不是去大理寺给他送东西呢吗。
“对了,苗儿给你送的东西你可见到了?”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就听侯飞摇头说没见过苗儿,还问她苗儿给他送什么。
她咧着嘴一笑没回答,果然不妥,只怕苗儿那丫头遇到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