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保持镇定,我点上了一支“陆地勇士”。
呼……
一个虚渺的烟圈。
好烟果然不一样,够劲,过瘾,还不刺激嗓子,绝佳的安慰剂,可惜就剩下这么几支了。
我脱下上衣,把遮住伤口的那块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揭掉,再拿出一块新的纱布沾上少许怪味水,将伤口周围的污垢擦掉。使用火烧消毒过的缝衣针已经冷却,穿上了缝纫线,接下来开始缝合伤口。
针尖刺破皮肉的瞬间,我咬紧烟嘴。剧痛并没有让我的动作尺缓下来,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缝合伤口,心里很清楚拖沓只会让伤口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手里的针线就像在缝补衣物一样,反复地刺穿皮肉,收紧缝线,很快将创口完全闭合。
缝合完毕,我身上都是汗水,连裤腰都润透了。缝合处传来一股微微的火辣感,估计是沾到了汗水的缘故。因为条件有限,我把伤口附近的汗渍和血迹擦干净后,直接贴上了纱布,希望伤口感染不要太严重了。
休息了一会儿,确认伤口完全止血后,把东西收拾好。我从废弃皮卡的后车厢上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接连和死亡擦肩而过,我得承认自己足够的运气,只是不知道这份气运还能庇护我多久?
我沿着高速公路继续往前走,很快遇到一个岔口。右边这条小路的路况很糟糕,修建水平与高速公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小路的护栏外竖着一个地名是“半坡村”的路牌,这是一条农村公路。
半坡村?这地方位于蒙田镇的管辖范围内,距离平南火车站不远。我拿出在酒吧临摹的地图,确认自己没有记错,穿过半坡村后,再往东北方向走上大约十公里就能到达平南火车站。
公路两旁有很多被田埂分割成方格网状的贫瘠土地,这些土地以前应该都是耕地,因为干旱,现在都布满了龟裂痕迹,连杂草都长不出几簇。
公路随着地势起起伏伏,当我走完最后一个爬坡,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远远地看到了一些建筑。
残垣断壁鳞次栉比,一些仍然完整的房屋破旧不堪,没有活人的踪迹,感受不到生的气息,这是一个被废弃的小村庄。
来到村口,这里立着一座一米多高的石雕像,勉强能看出是一只昂首远望的石狮。石狮的脑袋上崩了一个缺口,颈脖处还系着一根污浊不堪的红布条。在村口摆放石狮,似乎与“风水”有关,不过我不相信那种东西,不了解,自然不知道石狮放在这里的意义。
历经上百年的时间,一个距离高速公路不远的小村庄,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类早已将这里反复扫荡。
我随意走进几间房屋,看到的都是相同的景象。除了难以搬动的家具能够留下来以外,稍微有点儿用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留下,甚至墙上的电线都被人割走了。
村子里保存较为完好的建筑是一座庙宇,砖瓦混凝土建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风格的建筑。屋顶呈四坡状,仍有稀疏的瓦片覆盖着;外墙原本刷涂的是灰色涂料,经历风雨侵蚀,现在已经斑驳不堪;墙面上涂写着几条还能看清的的标语,“末日降临”、“原子神拯救一切!”……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村民们聚集在这里膜拜的场景。
庙宇的大门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不知道用的是哪种木材,没有一点儿腐蚀的痕迹。推开木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倾倒的巨大石像,石像的脑袋已被摔成了碎片,碎石洒落一地。虽然石像身上雕刻有袈裟的服饰装扮,但相关的神话人物可不少,因此看不出是何种供奉。
呜——呜——
突然起风了,气流从庙宇屋顶的缝隙钻进屋内,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响声。周围光线暗淡下来,我回头看向门外,天色有些阴沉了,是要下雨了吗?这地方下雨可是稀罕事。
不过稀罕归稀罕,真要下雨的话我可高兴不起来,我得抓紧时间赶路了。
“小迪!你快点儿,到这边来。”
庙宇外突然响起说话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内容对方不止一个人。
我收回刚要迈出门槛的右脚,走到窗户旁,微微探出脑袋,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正向庙宇这边走来。
一头糟乱的头发,留着一脸络腮胡,上身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格子寸衫,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他没有带枪,固定在腰带上的镂空刀鞘中插着一把短刀。
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跟在络腮胡男人的身后,这是一对父子吗?我有些吃惊,络腮胡男人只带了一把短刀,他怎么就敢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野外。
看到两人距离庙宇越来越近,我拿着手枪站到了门背后。
“小迪,我们先休息吃点儿东西,然后再继续找好吗?”
络腮胡男人一边说一边跨过庙宇的门槛走进屋内。
“好!那我们吃快一点儿。”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你呀你,唉……”
小男孩正和络腮胡男人交谈着,他走近庙宇后一直东张西望。他突然回头往我这边看过来,两眼一下就瞪圆了,立即伸手捂住了嘴巴。
“小迪,怎么了?”
络腮胡男人觉察到了孩子的异常,他回过头后也看到了我,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把小男孩拉到身后。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既然被看到了,我索性干脆一些,举着手枪从门背后走了出来。
络腮胡男人紧皱眉头,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怎么,都是哑巴吗?我的耐性可不好。”我缓缓地说道。
小男孩从络腮胡男人身后探出脑袋,我随即把枪口对准他,他吓得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别开枪!别,我说!”
络腮胡男人看到我的举动,他急忙开口,同时一只手背过身去把小男孩按住。每个人都有软肋,小男孩就是他的软肋。
“我们……我们是附近平南火车站的人,只是出来找东西的,我们没有恶意。”络腮胡男人说道。
这么巧?
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平南火车站的人。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们。
“找东西?找什么东西。”我继续问他。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我也会有想法。
“那个……我们在找黄芪,一种药用植物。”
络腮胡男人似乎怕我不明白,特意解释一遍。
识别植物是游民必备的技能之一,我当然知道黄芪是什么东西。黄芪能入药,气虚可以补气,泡水喝对肾脏也有好处。
“怎么,你冒险带着孩子出来就是为了找黄芪?你那玩意儿不行了?”我往他的下身看了一眼,忍不住调侃道。
“呃……你误会了,我找黄芪是给我老婆服用的,她身体不太好。至于孩子,他……”
“行了,我也没兴趣了解你那点屁事。”我打断他的话,“我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是平南火车站的人,那你知道卢生吗?”
“你说的是站长吗?”络腮胡男人反问我。
“站长?你的意思,卢生是平南火车站的站长?”
“没错。”络腮胡男人肯定道。
我看着络腮胡男人,又瞄了一眼他身后不老实钻出来的脑袋,陷入了沉默。
如果卢生真的是站长,姜先生为什么让我来帮他的忙,我只是个小角色,我又能帮到他什么?
算了,想不到就别想了,反正一切等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
“我找卢生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能带我去火车站吗?”
考虑了一会儿,我决定让络腮胡男人带我去火车站。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有他带路会节省不少时间,而且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一路上和他多了解一些关于卢生的事情。
“这……我还没找到黄芪……”
络腮胡男人犹豫了,他明显不想忤逆我,再多的胡子也遮不住的懦弱,说话来支支吾吾。
“黄芪也就补身子用,你换个时间再来找吧。现在带我去火车站,否则耽误了你们站长的事,你能承受后果吗?”
我放下枪,从言语上给予他压力。一个生活在围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金字塔式的生活,他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个坏人!”
小男孩冷不丁地探出脑袋冲我喊了一句,这可把络腮胡男人吓得不轻,他赶紧伸手捂住了小男孩的嘴巴。我没兴趣和小屁孩计较,对络腮胡男人摆了摆手,催促他快点儿带路。
“唉,那好吧。”络腮胡男人叹气道。
我们从村庄的东北边离开,沿着一条沟渠一直往东走,很快看到一条布满褐色锈迹的铁轨。看轨道的走向,是通向前方的绿荫山谷。
绿荫山谷如今配不上绿荫二字,褐黄色才是这里的主色调,也是这片地区的主色调。多年以前这里也许绿树成荫,现在剩下的只有漫山遍野腐朽的树桩。
平南火车站就位于绿荫山谷的谷底位置,是一座小型货运火车站,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运送山里砍伐的木材。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平南火车站。
我无法想象车站里的人们是如何搬动这些笨重的金属,居然将拉运木材使用的货运平车整个横立起来,一节接着一节首尾相连,像围墙一样把车站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