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偏门门口的柱子旁,斜靠着一个身体佝偻短衣褴褛的小老头儿,八字胡,狐狸眼。看到窦红骁几个人走过来,赶忙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便行礼。
大风指着这个人说,“就是他,叫张九顺,这是我们头儿窦捕头,这次你能讲了吧?”然后对张九顺说。张九顺往四围瞅了瞅,点头哈腰,却没有说话。
窦红骁会意,点了点头,“门口人多眼杂,进去说吧。”
红棉上下打量这姓张的老头儿,总觉得很是眼熟。哦,原来是围三姨太轿子的那个唱数来宝的老头儿,怪不得他刚才看到自己时眼神有些躲闪呢。这老头儿能提供什么线索?!不会是来衙门骗吃骗喝吧。待会儿再在衙门里唱段数来宝?红棉一边想着心里一边乐,随众人进了衙门。
“张九顺,有什么线索从实说起,如有半句瞎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众人坐定之后窦红骁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老头儿嬉皮笑脸道,“小老儿哪里敢骗捕头大人,确实是有要紧线索。”说着从衣袖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样东西来,红棉上前见是一枚不大不小的银锭子,接过来,在手里头把玩,“哥,就是一枚银锭子,这有什么——银子上有数字,难不成是商行被盗的东西?”说罢把银锭子交给了窦红骁。
窦红骁看罢点了点头,把银子递给一旁的大风,“大风,你和红棉——”说着看到红棉迎上来的白眼,只得又道,“算了,大风,你和大有一起去商行查一查,看这是不是他们最近被盗的银子。”
大风应声接过银锭子,叫上一旁的胡大有急匆匆地就出去了。
“说说吧,哪儿来的?如何知道这银子和盗窃案有关系的?”红棉对老头儿问道。
“情况是这样的。昨天半夜,我正在城外十里铺的村头泥墙跟儿打盹,忽然被什么东西吵醒了,那是一个男人,中等身材,穿着深色衣裤,打着绑腿,带着笠帽,留着胡须,声音听起来不是本地人,估计是南方人。他给了我这枚银锭子,和我相熟的李狗子跟我说他也得了一块,不过当时睡得迷糊没看清那人模样。巧的是今天早晨我想着来邯城买身体面衣裳,竟然又看到了那个人。听说衙门在悬赏这盗贼,我便来碰碰运气。”老头儿说得唾沫横飞,红棉一副嫌弃的表情,这么说,这老头儿算是恩将仇报了,“你不是说当时是半夜吗?昨晚夜半可没什么月亮,你咋就看清楚那人模样了呢?”
老头儿听罢笑了笑,“不瞒姑娘,老头儿我没别的本事,只有这双眼睛天生异于常人,用俗话来说就是长了一双夜猫子眼,多黑多暗的地方,只要不是一点光没有,咱看得比一般人都清楚。过去就因为这大晚上看到不该看的事儿,没少挨揍哩。”
“你可知那人现在在哪儿?”窦红骁问道。
“我跟踪了那人一阵子,那人住在朝天客栈里头,瞧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走。”老头儿自信地说道,“我让我小外甥和几个小子在客栈门口看着呢。”
“按理说那人可是你们的恩人,你不觉得良心上不安吗?”红棉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虽然他是盗贼。”红骁无奈得抿了抿嘴,这个妹妹老毛病又犯了。
老头儿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说实话,是有那么一点。可他到底是个贼不是?再说了,他只给了我一枚银锭子,吃两顿好的也就花光了。我听说那几家商行出的悬赏银两可不少,如果有了那些银两,我们可就有翻身的机会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姑娘。”
“好了,红棉,你带人去朝天客栈看着。无凭无据,现在不好抓,既然没有离开邯城,就表示还会有所动作。盯紧了,到时候人赃俱获,才好交差。注意隐蔽,别让对方发现了。”窦红骁说道,“张九顺,你也跟着去,放心,等抓到了人,该给你的赏银一分也不会少。”
张九顺连连低头哈腰,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瞬间绽开了花。
当晚,月明星稀,邯城中央的钟楼三声钟鸣之后,城中渐渐安静了下来,百姓不许出行,平民家中不许点灯,整个城都进入了混沌之中,人们睡梦中隐约能听到猫捉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
夜半,城东汇丰商行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一身深色夜行衣,绑腿,戴笠帽,身背一只大口袋,行走在屋脊檐牙上,竟然动如脱兔,身轻如燕。只见他跳下墙来,钻进了邯城中错综复杂的幽深小巷子里头。后头紧紧跟着几个人,正是窦家兄妹和手下。那人轻功极好,跟了一会儿几个捕快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最后只剩下了红骁和红棉依旧跟着那人上了西北角的城楼。这西北角的城楼很是荒凉,除了城墙残破之外,外头还有一堆乱坟岗,白天都人少,晚上更是没人来。红棉看着外头那堆乱坟头儿,心里有点发毛。
那人爬上城楼可能也是累了,把口袋扔到了城外,弯腰喘了一阵就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窦红骁上前就拉住了那人的后襟,“小贼,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虽然跑得快跳得高,可一对二沾不了什么便宜的。”窦红骁喘着气,厉声说道,“我们早盯上你了,你跑不了的。”
那人回身一拳打了过来往红骁的面门上冲去,下盘也没闲着,踢向红骁的小腿。红骁闪身躲来,暗想对方功夫着实不弱,招招分不得半点神,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腿地打将起来。红棉上前帮忙,一对二之下,对方开始势弱了。只见他一边打一边往城墙边退,接起招来有心无力起来。
“不好,他想跑。”红棉刚反应过来,便发现对方一招鹞子翻身又想往跳下城去。红棉想都没想,飞身扑向那人,差点从那人身上窜出去,没想到那人竟然放弃了逃脱,双脚构筑栏杆,推了红棉一把,红棉直愣愣竟又好端端的站在了城墙上。窦红骁趁机一脚把那人踹倒在了地上,冲着红棉气冲冲地大叫,“窦红棉,你刚才干了什么?下次我要是再带你出来我就不姓窦。”
“原来是窦家兄妹啊。失敬失敬。”那被打趴在地上的人竟然开口说话了,“我可是救了这妹妹,能不能客气点,这姿势太不舒服了。”
窦红骁已经把那人双手反绑了,知道他也跑不了,便让他坐了起来。
“你救了我?”红棉觉得不可思议,没好气地说,“哪个让你救我了?”
“只能说这是个失误。”那人语气很是无奈,“其实这城墙也不高,摔下去最多破相,倒是摔不死,不影响窦姑娘继续做捕快。”
“你认得我们?”窦红骁问道。
“邯城的窦家想当年很有名的,窦老太爷曾经做过禁军教头,现在江湖上一些老人还是记得他老人家的威名。不过——”那人流露出遗憾的语气,“不过这窦家后人如今竟然委身做个没身份的苦衙役,得过且过,干些助纣为虐的事情,让人惋惜啊。”
红棉上前拿刀柄狠敲了那人的脑袋,“你什么意思?人赃俱获,我们抓你还抓错了不成?”
“当然没有抓错,抓了我大可邀功请赏嘛。”那人笑道,“不过,那些商行勾结官府发战乱财、天灾财,我偷的每一家都是些鱼肉百姓脑满肠肥的家伙,你们不会不清楚。要说抓了我,你们也说不上是做了什么好事。”
“你——”红棉被说得哑口无言,“那你倒是说说你偷的东西都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