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甘凤池便跟随一念和尚回到一念和尚的家乡苏州。师徒二人住在荒郊野外,甘凤池只平时去市集上买些柴米油盐之外,也从不与外人打交道。
一念和尚一面养伤,一面传授甘凤池武功。甘凤池原也天资聪明,再加上经常跟随父亲上山打猎,锻炼的身强力大,灵敏过人。自己又勤奋刻苦,还有一念和尚这名师指点,武功进歩很快,短短三年时间就已学有小成。只是一念和尚中毒之后需要静养,不能与甘凤池拆招,导致甘凤池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实战经验却几乎为零。
三年来时不时地有人前来拜访一念和尚,有时还会一拨人一起来,每次有人来的时候一念和尚就让甘凤池单独出去练武,然后他们就在屋里谈话。有时来人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就走,有时则一谈就是一整天。这些人也从不与甘凤池说话,在甘凤池练功的时候甚至看都不向他看一眼,在他休息的时候则有时会摸摸他的头,朝他笑一笑,甘凤池看到他们脸上善意的笑容,也回报他们一个灿烂的微笑,但是他感觉这些人的笑容里面藏着更多的愁苦,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又像是很坚定。
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一个书生打扮的五十多岁的老伯,虽是书生打扮,形迹却甚是落拓。一件灰布长袍穿的油腻不堪,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也不结辫。
每次来无论春夏秋冬都轻揺一把竹折扇,只是这把竹扇比平时所见的略长,就如一把短剑长短。背上背一个大竹筒,竹筒里装满了陈年佳酿,他一打开竹筒上的盖子就酒香四溢,馋的甘凤池口水直流。然而师父是不喝酒的,自己虽然被那书生百般引诱却也不敢稍尝一口。
甘凤池练功的时候这书生也从不避讳,每当他在屋内喝酒而有人来找一念和尚禀报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搬一张小板凳坐在那里也喝酒边看甘凤池练武。有时点头微笑,然后喝一大口酒,有时也会摇头皱眉,仍是喝一大口酒,却从来不说一句话。
一念和尚和尚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如同来拜访他的那一拨又一拨人一样,脸上总是写满了愁苦。但每次这落拓书生一来,却总是兴致勃发,开怀大笑。
每当这时候甘凤池也很开心,就在一旁帮书生斟酒,替师父沏茶,不明所以地跟着二人大笑。但是每次对书生举到自己唇边的美酒却从来都是摇头拒绝的。那书生就会一幅极其郁闷的神情,大叫可惜,然后自己一口喝干,每当这时候都会引得师父哈哈大笑,举起自己的茶杯也是一口喝干,又大笑地看着书生,仿佛自己喝的是美酒一样。
只是书生每次住的时间都很短,念叨着一念和尚这里不沾荤腥,甚是无味,至于没人陪他喝酒,更是无趣。一念和尚也由得他去,从不挽留,书生每次离开三两个月就又会再来。
这一日,师徒二人吃完饭,甘凤池给一念和尚沏好茶。甘凤池始终没有忘记寻找父母和报宋旺之仇,问一念和尚道:“师父,我现在的武功比赵振海如何啊?”一念和尚皱眉道:“你修习我少林内功已有不少时日,在内力修为上应是不弱于他,但是若论拳脚功夫你就远远不及了。至于阴谋诡计,连为师都着了他的道,你与他相差更是以万里计,况且他上次在我手里吃了亏,他必定会邀集帮手相助。铁佛门人多势众,峨嵋派弟子更是遍布江湖。在你武功有成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甘凤池气馁道:“师父,那我何时才能报仇啊?”一念和尚摸着甘凤池的头道:“凤池啊,你要切记练功不可急躁,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只要你内功大成,要对付赵振海也是轻而易举。而且为师也告诫过你,家仇只是微末,国恨才更应牢记,你要懂得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道理啊。”
正说着,书生刚好喝着酒从外面进来,难得地看着甘凤池正色道:“凤池,你师父说的没错,你要懂得先国后家的道理,但是你师父又错了,习武之人内功修为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拳脚剑法的修炼也是不可忽视的。否则你一念和尚贵为天下第一高手又岂能让人信服,要知道那么多人找你比武可不是一上来就坐下来比内功的。”一念和尚点了点头道:“老秀才说的没错,可是我不能亲自动手示范,只靠口头教导凤池的功夫始终难臻上乘啊。”
书生听了哈哈大笑,起身出去了。一念和尚向甘凤池道:“凤池,你出去看看,你秀才公公有话要对你说。”甘凤池应了一声出去了。刚到门外书生忽然心痒难耐地拉着甘凤池道:“喂喂喂,小凤池啊,我们两个做个交易怎么样,你陪我喝酒,我就教你几套拳法好不好?要是你能喝赢了我,我再传你一套我平生最得意的剑法怎么样?”说完一脸渴望地看着甘凤池。
甘凤池摇摇头道:“师父告诫过我喝酒会误事的,而且师父答应我再过几天传我达摩剑法的。”书生一怔道:“喝酒误事?这老秃驴,自己做和尚戒荤酒就算了,还给弟子订一大堆清规戒律。再说了,练剑法讲究剑随手动,手随心动,这样才能心剑合一,你的拳脚这样差劲,怎能练成上乘剑法呢?”甘凤池道:“秀才伯伯,您的好意晚辈心里很感激,但是我不能不听师父的话的。”
书生生气道:“好好,果然不愧是你师父这个老顽固教出来的小顽固,但是我李清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师父手握你这一块上好的璞玉却不加精雕细琢,我去找你师父说去。”
甘凤池以前一直听师父叫他“老秀才”,直到今日方知他真名叫李清,李清刚走到门口,一念和尚已在里面道:“老秀才,你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严禁喝酒只是因为十几年前我们一次准备举事的前夜被一个叛徒设计喝醉,导致起义失败,帮中多人被害。因此我下令帮中兄弟从今往后不准喝酒,凤池眼下不是我帮中之人,可以不用遵守。”说完就进去了。
李清拍了拍甘凤池的头道:“凤池啊,不是老秀才非要逼你喝酒,只是老秀才有一套醉剑剑法,相传是李白所创,世人只知道太白公作诗为仙,可不知他舞剑也是一绝。只是这套剑法须得醉酒之后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眼下我老秀才一无子嗣,二无徒弟,想将这套剑法传授于你,不知你可愿意啊?”
甘凤池听了忙跪下道:“晚辈何德何能,得获前辈如此垂青。”李清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甘凤池道:“小侄怎敢如此不识抬举。”
李清又喝了口酒,摇摇头道:“唉,要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固然困难,但是要找一个德才兼备的武功传人又谈何容易啊,你今日也算了了我的一件心事了。”
此后两年时间甘凤池便每日跟随秀才李清喝酒练剑。一老一少二人甚至连睡觉都在一起研讨武功。
这与一念和尚所教大不相同,一念和尚武功固为天下第一,但是不善言辞,所传给甘凤池的武功大部分需要甘凤池自行领悟,而秀才李清则讲话风趣幽默,表达清楚,甘凤池一点即通,武功进展极快。而且李清学识渊博,又教了他不少诗词书画的知识。
一念和尚也由得他二人,从不过问。短短两年间,甘凤池已将李清一套醉剑和一套飞燕追影的轻功学全。
这天一早,李清忽对甘凤池道:“好了,我的武功已经全都教给你了,其余的要靠你自己融汇贯通了,我也该走了。”甘凤池一听惊道:“秀才伯伯,侄儿还有多处不明白,还想多聆教益呢,您怎会突然就要走呢?”李清拍着甘凤池的头笑道:“小子,我逍遥醉仙浪荡江湖,从没在一个地方呆够两年,如今为了你小子已在这里住了两年了,你还不满足啊。何况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老秀才在这里住得都快闷出病来了,你就饶了我吧。哈哈哈,与你师父说一声,老秀才去也。”说完开门扬长而去了。甘凤池追出门外,看着李清的背影,怔怔地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不舍地流下了泪水。
这时,一双大手搭在甘凤池的背上道:“阿弥陀佛,人生就是如此,有相逢就有离别,没有离别的哀伤哪有重逢的喜悦。”甘凤池忍不住扭过头去扑在一念和尚怀里哭道:“师父,您都知道了?”一念和尚一声叹息,拍着甘凤池的肩膀道:“好孩子……。”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