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秦郎会些什么才艺?”合逊捻须,淡笑着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人身形颀伟,举止雍容,怎么看怎么和这张庸常面容、低哑声线不协调。他记得这人几日前来求见阿愿而不得,如今莫不是心存匪念?
“馆主一望便知,还请引至练艺场……”
合逊会意,引他至于西院外的练艺场。底下的人已备好巨弓、香梨。
阿烈头顶香梨,毫无表情站在东角,秦渊退到西角落,试弓。
薄韬掩唇轻嗤,合逊睨他一眼,他收了笑,却仍不以为然的看着秦渊试弓,心内思量:从他那试弓的姿势上看来,想是一把好手。不过,他就打算这样射去他仆从头上的香梨?既不蒙眼,也不驭马?
秦渊低喝一声,右臂倏然紧收,原以为这一箭便要射出,无料他在攒射一刻,身形遽转,向着脑后发力。
“嗖”一声,挟裹劲风,一道犀锐白弧猝然划过,一如惊电,又似急雨。
众人难以瞬目,齐齐扭头望向东角。
阿烈依旧毫无表情,不同的是,头上香梨已被长尾箭贯住,挂上桐树。箭尾犹自颤颤栗动,余势未消。
反手弓!
这比薄韬专擅的飞刀绝技难得多,而且只闻其名,从未得见。
合逊已然对他刮目相待,却不妨秦渊又发两箭,阿烈笑嘻嘻的将那被划成四爿的香梨捧来:“吃了吧,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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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干!让我看看你的手!”凝欢掰开秦渊的手,那璀璨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秦渊自为绘声馆所聘之后,便住在东院,方才练箭归座,凝欢便乐呵呵跟上来了。秦渊只觉触手柔腻,不自禁缩了半分。
“很多茧子呵,长期练箭。”凝欢笑道。
“是呵。”秦渊眼底沁出笑意,面上仍旧淡漠,嗓音沉沉的,听着别有一番成熟风致。
“那我还是不要跟你学练箭了。”嫣然一笑,仰首却见薄韬快步走来,挑眉一笑:“不如跟我学飞刀吧?”
“好啊!”凝欢拍手笑着,勾过他贴身刀囊,往她身后一拢。
待她盈盈伸出掌来,却不见了那刀囊。薄韬轻咦一声,来回绕她几圈也不见刀囊,不由无奈笑道:“好阿妹,还给阿干吧。”
“嗯……”凝欢撅了唇,敲敲自己脑袋,“我记性不好,我都忘了放哪里去了。”转首笑眄秦渊:“就像昨日阿干一般,自己的长尾箭都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唉……”
饶是薄韬肤色黧黑,秦渊也瞥见他的脸红了红。其实,他何尝不知长尾箭何往,“木秀于林”的道理自小便知,只不过……与人为善总是不错的。
念及此,秦渊只淡淡一笑,但听脑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扬起:“要是哪天阿干丢了的箭能找到,我大概也能记起刚刚的刀囊被我变到哪里去了。”
阿烈“噗”的笑出声,秦渊默了默,没忍住,面皮微微一抽,便欲起步离开。
凝欢望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乐不可支,跟上一步:“阿干,你到哪里去?”
“到街上走走。”
“对啊,过两日便要登台表演。只怕这之后,阿干便没时间休息了。”
“倒也不是。”秦渊淡笑,“多看看。”
“看什么?我也去!我对邺城可熟了!”
凝欢原就是个千伶百俐的人,一见秦渊在茶肆、摊贩等聚众之所流连,便知他定然是想观察这些人的喜好,以便登台时能更合宾客口味。
她正如此想着,却听秦渊问起馆中阿愿的情形。
“我对阿姊了解也不是很多。听说她是馆主捡回来的孤女。”
“孤女?”秦渊眼波转暗,心绪微澜。
“嗯。不过,关于从哪里被捡回来的,馆主却是三缄其口。”
秦渊听得这话,心神微震:她在那扇画屏之后,可以隔绝尘嚣,只静静沉浸在乐声天籁里……口戏,竟不只是为了谋生!记忆里,是谁也曾学过画眉与黄鹂,声声婉转,字字流珠……
“阿干?”如兰玉指在眼前晃了晃。
秦渊神魂回转,抿唇示歉。
凝欢续道:“说是阿姊被捡回来的时候,不能说话。馆主先前以为她是一个哑巴。后来,偶然有一次,发现阿姊竟然对着他养的画眉鸟说话。那画眉啾啾的叫,她也低低的鸣,声音竟比那画眉更好听。馆主想啊,她一定有一只巧舌,又念她孤弱,便将她收为弟子,带回邺城了。”
“我来之后,便见她房门锁闭。不知……”
“哦,我们绘声馆在旧都洛阳还有分馆,这几日,阿姊她们过去授艺了。”
秦渊淡淡“哦”了一声,隐隐的失落感却湃出一縠他也不能理解的暗涌。
正失魂间,却突然听得凝欢脆声一笑:“好啊,帮我看看。”
秦渊微愕,只见凝欢已移步随一相士而去。他微微蹙眉,却仍旧跟了过去。相士恍若未见凝欢身后这一瘦一胖两人,煞有介事的为她相面。最终的结论是:早年孤苦,少年流落,痴心错付,芳魂难招。
一席话说得凝欢清泪欲流,秦渊和声安慰:“别听他胡说,咱们走。”
“胡说?”相士伸手相拦,掠他一眼,沉着脸道,“我崔复从不诓人。方才是姑娘想听实话,我才不加隐瞒。这位郎君既不信,不如让老朽为您一试,如何?”
阿烈嘿嘿冷笑:“我家郎主的命格,岂是你看得出来的?”
“无妨。”秦渊沉了脸,铿锵吐字,端端坐定。
崔复观他面色,又探他掌纹,先是微骇,再是失笑。
“你笑什么?”阿烈恼了。
“因为我不知道,郎君是死人还是活人。”
“你放肆!”阿烈恼燥不已,铁拳紧握。秦渊制住他,无意瞥见凝欢面有惧色,目不转睛望着他,只得尽量向她扯一丝微笑。
崔复昂首而言:“若从面相上看,郎君您应在三个月前便魂归九天了;可是,从你的手相看来,你在一年前丧母,自己呢,却还是活得好好的,是也不是?”
虽不咄咄逼人,却让人无端觉得凌寒瘆骨。
见秦渊转身就走,崔复高声谑笑:“你还会再来的!”
秦渊方迈出一步,却与不知哪里蹿出来的少年堪堪撞上。这小孩
约摸十二岁,衣着鲜贵,两颊丰腴,他制住身后侍从的大呼小喝,拍拍绫裤便一跃而起。
转而又对秦渊憨憨一笑,扬声道:“崔先生,我又来跟你学测字了。”
【这个少年是谁呢?请关注下一章《翩翩公子纨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