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向依次答题!”
提问时间,邱叶衾的最怕。每堂课的提问时间她都捻神捻鬼上帝、苍天求个遍,她不是答不好只是不愿意。她算幸运很少被教员捕获,可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什么叫依次答题?依次答题就是按照座次答题,每个人都逃不掉。
邱叶衾生得玲珑先天不足就活该坐在第一排,多吃了不少粉笔灰不说连被提问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她斜眼速点右侧的人数,马上算出自己要答哪道题,索性将参考书搬上桌面急翻到答案,可还来不及写到书上就轮到她答题,她只得捧书起立眼睛瞄着桌上的参考书,标准、清晰、流利的给出了答案。
那是一串无可挑剔的英文,娃娃脸教员被砸了个晕头转向,错愕了几秒才示意邱叶衾坐下。接下来的整堂课他都心不在焉。邱叶衾可是如释重负,自得其乐的在参考书的封面上画起了简笔帆船。
她不喜欢英语,但就是能将不认识的单词也念得很好,把一遍也没读过的句子读得通顺。这要感谢那个童年总是站在舞台上述说的孩子,是她用整个童年的孤寂换来了这样的本领。她早就厌倦了在舞台上诉说,悲哀的故事令她落泪,欢乐的情景使她喜悦,台下幕幕漆黑无边无际,看不清别人的眼睛,只是一个人的悲喜。还凭空招来别人的远离,那时她不懂为什么被所有人宠爱却又被所有人疏离。现在她抹掉了这一切,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只是她,一个普通的女孩,再也不会孤独的上台,再也没有长久的疏离。所以她害怕被提问,那样会泄露她的秘密,为了隐藏秘密她有时不得不装得磕磕绊绊,而今天忙中出错她还不自知。
帆船画了几艘,课本、参考书上都是,画够了她又开始擦。她喜欢用铅笔,因为用铅笔有个好处,就算大错特错也可以擦去,当做完全没发生过。橡皮擦得灰了,她又在干净的纸上擦橡皮。画来画去擦来擦去一堂英语课就被她轻而易举的消磨掉了。下了课娃娃脸教员停在区教最后,邱叶衾勇往直前上了讲台,擦完橡皮接着擦黑板。今天是她小值日,她还没玩得忘乎所以。
她踮起脚,努力的举着黑板擦探向最高的字,衣袖稍有滑落,纤细的腕裸露人前,继而是半截伶仃小臂。她没有遮掩,断定此时没人留意便随心所欲。压住黑板擦紧贴板面细细擦过,舒缓细腻像在慢舞。舞过半个黑板她忽觉如芒在背蓦然回首,自己正落在娃娃脸教员眼中被看得仔细,她改慢舞为快板匆促擦完黑板溜回自己的座位,安静得不出一丝声响。
两节英语课后就是课间操,郭雪荷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眼睛飘着标准男。邱叶衾跟着冷眼静看,男孩食了满身的人间烟火,匠气浑然天成难免流俗。流俗不似平凡,没有平凡来得纯粹干净,多了一些腌臜。
课间操一结束郭雪荷神出鬼没,眼见着她从一楼飘上二楼,然后就不知去向了。邱叶衾只好先回区教,走得缓慢远远的落在后面。区教陷落在走廊深处,等她进了走廊已接近上课时间无人走动,只有一只“呆鸡”背靠在墙。渐行渐近到了面前那人竟猝然仰天,滑墙席地而坐。一双腿横陈道中,邱叶衾只好小心绕行生怕牵连自己。心中的震荡可不像行动那般蹑手蹑脚: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人如此?即便天塌地陷我也不会这样吧?
邱叶衾噤若寒蝉进了区教转身掩门。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躲在门缝里偷看,他依旧那样坐在地上面目凝滞。她不认得他,便没有过问的资格,只能愿他释放之后得已解脱。
高数上的索然无味,郭雪荷推过来一张纸条。
“帮我写封信。”笔体娟秀。
“情信?”邱叶衾续写又推给郭雪荷。
笑很羞涩,浅尝辄止的红深暗了很多。这样的郭雪荷让人无能为力,邱叶衾只得微微叹息不置可否。
郭雪荷看着邱叶衾的脸色熬到午饭后也不见她点头。
“你就给我写嘛。”她拉住马上要进寝室楼的邱叶衾。
邱叶衾凝眉。
“你文笔好,帮帮我嘛,好不好嘛。不写就不是朋友,都不帮我。”
郭雪荷难得小女人样的边说边摇晃邱叶衾,邱叶衾单薄却开阔的肩本来坚挺被她软磨硬泡终是松动。
“好,我帮你写,行了吧。我写好了你自己抄一份。”邱叶衾无可奈何。
她和郭雪荷边走边商量着情信要怎么写,郭雪荷高兴得拉着邱叶衾又搂又抱。
“我的他啊就是完美,所以写给他的东西也要完美。”俨然标准男已是她的了。
“你的,你的,我又不稀罕。”邱叶衾打趣她。
“你回寝室就给我写吧,晚自习交稿哦。”
郭雪荷笑意盈盈把邱叶衾押回到寝室转身走了,背影满载春风滑向盛夏和寒冬。
少女初尝小鹿撞怀的欣喜总是动人的吧,就连邱叶衾也被它迷惑融化。结局如何她们谁都没有想过。
情信信手拈来写得飞快,不是邱叶衾轻车熟路,而是有感而发。这是她第一次写情信,写得委婉了又委婉,含蓄了又含蓄。晚自习时她将底稿推给郭雪荷,郭雪荷如获至宝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专注抄写了一回。
“不行,写丑了。我再写。”
她撕了重来,周而复始毁了半本爱心缤纷的信纸,又抽了一回钢笔水才在晚自习结束前大功告成,塞进印花的信封里下课铃一响就跳出去找她的标准男了,那股劲头好像正在冲往幸福的彼岸。
幸福就这样轻而易举吗?对有的人来说是,对有的人来说不是。邱叶衾知道对自己来说一定不是,可对郭雪荷呢?希望是个好结局吧,至少不要有伤害,可怎么可能没有伤害呢?那就哪怕讳莫如深石沉大海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