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军训真的很温柔,是不是因为安溪静,邱叶衾不知道,反正跟着承受就是了。余下的日子茫然而过,不过是每天对面不相识而已。无论是厌倦还是留恋,也不管有多少蜚短流长,军训总是要结束的。
结束的那天不快不慢来得刚刚好,正是秋叶落尽的时候,寒风轻舞落叶漫天萧瑟。昨夜路曷已还在身前面如丹涂,今天已是墨玉如潭。邱叶衾望着眼前这个冰寒之人寒透心扉,她想回望那个不一样的他温暖自己。
那夜新教官相约而来,意外还有他。入了门他已羞涩,他本不该来,邱叶衾的班不是他带,或许是因为军袜。他一进门稍有迟疑,但还是将军袜递给董贺。董贺自然开心,军袜是她找路曷已要的,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来了便走不了,女生们起哄拉下窗帘,欢畅的音乐挤出随身听,手电光也摇晃,人只能心旌摇荡。会跳舞的跳起了舞,邱叶衾自幼擅舞,却收起光芒避进墙角,看他在她身前舞得好看。
他的确舞得好看,不会过份也没有忸怩还略带矜持。他就在身前,她看得清楚,心却还在军袜上。眼中便多了一分凶狠,心徒然下沉:能这样跳舞的人该是有故事的人吧?他太过心软,心软的没有了原则。任谁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
邱叶衾看得辛苦,倚在床边和温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人们舞得累了渐渐开始话别,没人哭,因为只有一墙之隔,没人以为会见不到他。他走的时候只有邱叶衾没有送出门外。
空气已然冰凉,检阅也没扬起尘埃,一切都极其安静,就那么平静的结束了。路曷已最后一次解散队伍,看不出有丝毫留恋,也与邱叶衾形同陌路。只在临别时将目光落向安溪静那一隅,匆匆弹过一片落寞。他终究不是个无情的人,可这片情给了谁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邱叶衾的方向无法判断他落向的是某个人还是某个集体,但一定不是邱叶衾的方向,一定不会留恋她。邱叶衾放低眼又挑起,片刻断情转身上楼,背影青涩孤零。
她独自伫立窗前,眺望漫天落叶,新教官的声音还在耳边妖娆。
她问:“还能见到你们吗?”
他答:“今生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她沉默,他也无语。
邱叶衾望着对面红墙绿瓦的宿舍楼神色出离:那里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才是他们应该存在的世界,他们无法停留也不能停留
她垂目神伤,惊见一列绿色镶在深秋画卷中卷叶而去.背影可以肆意放在眼中,不必隐瞒不用掩饰,她目不转睛,突然有人回望,与她四目相撞,谁都没有来得及避开,也没人想要躲避。那人眼中的不舍之情显而易见,可他不是路曷已,那不舍也肯定与邱叶衾无关。那走在最前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头,所以他将永不会知道曾有一个人在窗前默然相送。
她转过身投入到她的生活里,带着微笑一如往常。
嘹亮的军号传来,她便起身打理好自己,然后帮助值日生打扫卫生。她很忙,寝室、饭堂、区教、分担区各种值日都有她的身影。她本可以不用这样忙的,可是早晨的时间异常紧张,她只能提前半小时起床帮助值日生打扫。她们念她的好也好不念也罢,对她来说都是职责所在。她忙忙碌碌又过了一个早上,临出寝室门前,迅速环视整个寝室检查一遍,又冲进去拉平李绵意的铺面,才急急出了寝室落上锁跟着本班的队伍下楼。
上课已经一个月了,雪也下了几场。雪堆都被推成梯形,她在队列里面向前方大步行走,只能放任眼珠四下张望,突然滑倒,摔坐在雪地上。
苑晏澄大叫:“是谁摔了?邱叶衾!”
他自问自答,然后嘴里吐出一串哈气哈哈大笑,气得邱叶衾猛然站起身追上队伍恶狠狠的剜他几眼。队伍忽然燥动,女生们议论纷纷。
“教官,教官刚过去了。”
“是路曷已他们。”
“真是他们,我也看见了。”
邱叶衾茫然若失追望过去,一队队学员经过,相似的背影比比皆是,却没有路曷已的半点踪影。说看到路曷已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有邱叶衾没有。她所以没看到是因为苑晏澄,是该怪他还是怪自己呢?邱叶衾不知道,她也不记得这个叫苑晏澄的男生怎么和她熟络起来的,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班副,站队就一定会站在一起,而在军校里无论做什么都是要站队的,所以他们只能站在一起,所以只能熟悉,所以只能没有看到路曷已。
苑晏澄还在偷笑,连身边的男生都觉得他们二人的气场不对,刻意远离他们。她不但没有看到路曷已,甚至有可能被路曷已见到她狼狈摔跤,她越想越恼,趁人不备踹了苑晏澄一脚方才消气。踹完人她敢紧收敛,按理说在队列中是不能有如此举动的,可他们在最后,小动作多些区队长也看不到,别的区队不愿多事。苑晏澄又一向是个不羁的人,连队长都难以约束他,所以谁还能将他如何。
挨踹了的苑晏澄还是没收起笑脸,只是不再多话。眉目间与父亲有几分相似,气宇也很是类似。邱叶衾想爸爸了,轻轻贴近苑晏澄,轻的不易让人察觉,甚至连苑晏澄自己都没能。
邱叶衾最近很辛苦,身苦让她无暇顾及其它,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军校深处那面墙内除了军号和口号声别无其它。她已慢慢忘记,不记得谁曾来过谁又离开。只有眼前这个像爸爸的人似乎有那么一点温暖,她仰望着这个人,冬日残阳里他也朝气蓬勃,或许他是个依赖,代替爸爸存在。苑晏澄的脸转换成了爸爸的脸,邱叶衾笑了,瞬间的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她是真的忘了天边的那颗星,也忘了她那隐晦的伤,永远不会被记得永远不会被不舍的伤。她对他的一切由仰望到俯首再到遗忘一气呵成完成的如此连贯。没有谁将永远被铭记,她可以抹掉所有人,也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