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难以入睡的我,从床上起身,走到酒店房间的窗边,拉开窗帘,却没有开灯,一个人望着窗外,外面的世界一片灯火通明,驱除了房间内的黑暗,而又不耀眼,我喜欢这种感觉。
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比起这句话,我更喜欢作者叶梦得的原词: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罥晴空。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怀中酒。
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也许是从后来演变而来的那两句中,我才从这首词中找到单相思的感觉,可它用健笔写柔情,以豪放衬婉约,而意境,又极其清朗高旷,少了小女子故作姿态的愁苦。而我,不想只用愁苦来形容我一个人的爱情,我想赋予它另一种境界,只是,我一直在迷惑中徘徊不定。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一生一世的爱情,我也一直在追寻,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只是,当别人如衣服换季般更换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时,我不禁迷惑了:爱情,怎么可以这样?我当作信仰般信奉的真爱,难道如今,真的就成了传说?
这么多年,岳伟明是唯一让我心动的人,也是唯一真正走进我内心深处的人,只是,这份爱,太孤寂,太凄凉。人人都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厢情愿、单相思的梦,还是千万不要做的好。
可感情,不是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如果我能控制自己,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许多事儿了;如果我能控制自己,我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番模样。只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更没有那么多如果。
熟悉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喂,静静,我姗姗,你这个死女人,真的跑岳伟明那儿去了?”那头是好姐妹孔姗姗大大咧咧地亲切叫骂声。
“是啊,这会儿我在南京呢,他一个人在医院,又没人照顾,我暂时照顾他一段时间。”我小声说。
“你疯啦,他是你什么人?要你照顾?他给你带来的伤害还少吗?你真心真意地喜欢他这么多年,那个王八蛋做什么了?”
“姗姗,其实他什么都没对我做,是我自找的,明知道他心里有别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他,他没有做伤害我的事情,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该。可现在,我只想照顾他,没想他回报什么,爱情,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行吗?”
“娘的,你就傻瓜一个,懒得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心疼你,怕你受伤,才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好姐妹孔姗姗挂电话的时候还略带怒气。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像姐姐般关心我、疼惜我,她性格活泼开朗,我沉默少语;她开朗大方,我害羞内向;她快人快语,我温和矜持。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相处的极为融洽、亲切,这也许就是大家经常说的互补原则吧。
孔姗姗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我们县城的高中教书,然后很快就结婚,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我以为,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回到小县城的,更不会没有轰轰烈烈爱一场就结婚了。很多同学也一直不明白,总说我们俩走错了路,她应该走我现在走的路,而我,应该过她那样平和的生活。
然而,人就是那么奇怪,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旁观者不清,当局者也不明白。
别人都说单恋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情窦初开的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可我从十八岁,快单恋到二十八了,还陷在里面无法自拔呢。但我极力想把自己的爱情想象成美好的事情,我不想赋予它悲观的色彩,我经常对自己说:爱他,是我自己的事儿,与他无关。我想出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想出很多美好的话来平衡自己在爱情天平上的失衡。
第二天,当我提着早餐走到岳伟明的病房门口时,却没了勇气来面对他,我就是这么胆怯的一个人,在他面前,我会紧张,失措。和其它异性朋友在一起,我从没有那样过,只有在他面前,我性格中的另一面才表露无疑。
早晨的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安静的医院走廊里,逐渐多起了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路人诧异的目光,更让我进退两难。
“死就死吧,岳静依,没什么大不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怕什么。”我对自己说,然后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岳伟明正躺在床上发呆,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边放饭盒边说:“岳同学,吃早饭了,我是不是来的晚了?有没饿着你?”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
“呵呵,没有,我平时吃早饭就比较晚,你这样照顾我,辛苦你了。”岳伟明回过神,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给他拿湿毛巾,照顾他洗漱完毕,然后盛饭给他吃,等他吃完,我又洗饭盒,收拾一下病房。这个早上,我们只是客气地说着话,谁也没有开口提感情,提那封信。
我们都尽力想如高中时那样相处,说笑,滔滔不绝地讲话,只是,时过境迁,我们都无法回到七年前。时间像一把无情刻刀,刻出了他眼角的余纹和掩饰不了的成熟,也刻出了一道无形的鸿沟,我们无法逃避,必须面对。
这一刻,我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鲁莽地拿出那封信,造成今天无形的尴尬。
不过,我一向能很快地调节自己的心情,短暂的后悔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我想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多想其它的,都没用。
“终于把这个房间收拾干净了。”我拍了拍手,长出一口气,装出轻松的样子,“岳伟明,我先回去给你炖点鸡汤,你自己在这看电视吧,午饭时间我再过来。”
我没有正眼看他,赶紧离开了,只听到背后他的声音响起:“好,我等你。”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令我想哭,我逃也似地跑出了医院。
爱与被爱,都已成为了往事,而此时的我,只有回忆,贪婪地回忆我人生的点点滴滴。
我沉浸在回忆中,那里,只是我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感情,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如今,也只能我一个孤魂野鬼来回忆。
“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岳伟明又点燃了一支烟,我阻止不了他抽烟,只好再次飘到他的腿边,伏在他的腿上,陪着他。
往事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一般,与岳伟名相识后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眼前浮现。可时间,却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二年,十二年,多么漫长的一个数字,占去了我已经走过人生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原来,我曾经走过的人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爱着、在想着、在思念着身边的这个人。我短暂的人生中,他占去了我超过三分之一的记忆,甚至还要更多。
透过那些缓缓散去的烟雾,我仿佛看到了,那些阳光般灿烂的金色年华,记忆中充满了微风、阳光、目标、理想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