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静慈不慌不忙,疾出右掌往前一推,那离静慈尚有四五步远的“刀疤脸”竟如被强大气流冲击一般被击出丈余仰面朝天倒卧于地。倒地后的“刀疤脸”挣扎起身,又举刀向静慈冲来。静慈又出掌往前一推,那“刀疤脸”又被击出丈余后颓然倒地,半晌不得起身。旁边剩下的六七个汉子见这老尼功力之深实属罕见,一个个都被吓得屈下身子连连后退。
静慈肃然道:“尔等听好,贫尼慈悲为怀,并未想将尔等怎样。只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尔等即当摒弃恶念,迷途知返,方为正途。不然,必若飞蛾扑火,自取其咎!”说罢,再也不看那伙人一眼,凛然转身走进山门。
回到禅房内,静慈和曹娴说起这场遭遇,曹娴道:“那伙人中挑头的几个,是徒儿于今日午前遇上的拦路抢劫的强人。”
静慈点头道:“为师知道,那些人中只有少数几个不法之徒,其余大半皆为良善守法的乡民,只是受了那不法之徒的谣传蛊惑贸然而来,经为师一番规劝,已然回头。那几个不法之徒,已被为师镇住,定然不敢再来生事。好了,不说他们了,为师要说的是,徒儿此次海上遇险,于风浪之中漂流数百里而能转危为安,乃上苍护佑之功,最终搭救徒儿之人,亦是上苍对徒儿的恩赐。他是徒儿的恩人,也是徒儿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徒儿可知晓么?”
曹娴目光顿然凝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少顷,才不无疑虑地说道:“先生对徒儿有救命之恩,此恩徒儿将永志不忘。只是除此而外,徒儿对先生尚且一无所知。先生一行自称是生意人,可徒儿看来又不像,他们究竟是做甚的呢?”
静慈略一沉吟:“这个么,为师只能告知于你,择婿大事,旁的均无足轻重,须看重者有二:首为人品,次为才具。徒儿与那位先生几度邂逅,想来于此二者已略有所知了吧?”
曹娴心中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与先生接触时间短暂,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师父所推重的这两个方面,先生都是无可挑剔的。想到这里脸微微一红:“择偶之事,须得男女双方互相属意方可。”
静慈微微一笑:“请徒儿相信为师的话,那先生已然钟情于你了。”
曹娴闻言一阵心跳,潮潮热流,顿时漫透双颊,嘴上却道:“师父并未得见先生,怎会知晓先生心意?”
静慈道:“为师修行多年,不说已参透絪縕玄黄,也是得了些悟力的,故此为师不仅知晓先生对徒儿的倾慕之意,且知徒儿亦已心仪于先生了,可是么?”
曹娴闻言,面呈羞赧之色,微微低下头去,定一定心神,才道:“终身大事,须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徒儿论字之事,须由家父做主,徒儿不敢擅自为之。”
静慈道:“徒儿已满二九芳龄,尚在待字之中,所以如此,皆因机缘未临,如此情形定已成令尊大人心中一大陈疴,今机缘已至,若令尊在,对这桩婚事定会满心欢喜;令尊不在,徒儿自行应承下来,便祛除了令尊心中陈疴,此正是徒儿恪尽孝道之举,因之徒儿切勿多虑。徒儿且听为师最后一言,徒儿与先生的吉日良辰已为期不远了,愿徒儿好自为之。”说到这里叹一口气,“为师乃佛门之人,本不该沾染红尘俗事的,只是你是为师的得意弟子,令尊又不在你身边,为师只得破这一回例了。此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曹娴谢过师父,又想,自己与先生已经各奔东西了,日后怎会那么巧,再有一次邂逅时机呢?无从相会,婚约之事又何从谈起?由此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动身返乡了,一路盘费尚无着落,脸上一热道:“徒儿想明日早起便动身返乡,只是路上盘费不足……”
“噢,此话当由为师来说的,倒让徒儿先说了。”静慈打断对方的话道,“为师早知你盘费无着,却一直未与你提起此事,是想让你在为师这里多住一日两日,不想徒儿返乡已是急不可待了。”说到这里又提高声音向侧门那边道,“慧儿,取两千钱过来!”
曹娴忙道:“师父,两千钱太多了,徒儿只借一千钱已足够了。”
静慈道:“有道是穷家富路,一千钱哪里够用?两千钱,已属寒碜,徒儿不见笑,便是为师的体面了。”
次日一早,曹娴仍着男装,辞别了师父走上返乡之路。刚走出山门不远,忽听身后有人呼唤:
“曹娴姑娘,且请留步。”
曹娴眉睫一跳:这声音好耳熟!是他,方掌柜!他竟称自己为姑娘!这位精明过人的老头儿,终于按捺不住,竟将自己的隐情挑明了。此时此刻,她已无从退避,只得回过头去。
“你……”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房玄龄干咳两声:“怎么,姑娘如此之快便将老朽忘记了?”
曹娴拱手道:“晚辈怎敢忘记老前辈,晚生是在想,老前辈为何如此称呼晚生呢?”
房玄龄微微一笑:“恕老朽孟浪。姑娘你原本便是一位姑娘嘛。”
“老前辈此话从何而来?”曹娴心想:看你会不会把红儿卖出来!
不想房玄龄却道:“这个么,是姑娘自己告知于老朽的呀。”
曹娴双眉一蹙:“此话怎讲?”
“昨日傍晚,姑娘着一袭靓装,与静慈大师一同泛舟碧水潭上,当时老朽正巧行至岸边,无意中将姑娘靓装倩影泛舟潭上的一幕看在了眼里,这不就是姑娘自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于老朽了么?”
曹娴惊诧道:“昨日老前辈不是随先生赴外地看货了么,当晚怎会又到了碧水潭边?”
房玄龄就把昨天当天又回到红石滩驻地的缘由简略说了。
曹娴问道:“老前辈呼唤晚辈有何贵干?”
房玄龄左右看看:“这里并非说话处,你我可否借一步叙谈?”
曹娴道:“晚辈这便要返乡了,老前辈有话便在此处讲吧。”
“这……”房玄龄心想自己的话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四下望望,抬手一指对面一座茶楼,“姑娘,你我只到对面那茶楼小坐片刻,不妨你赶路的,万望屈尊成全。”
曹娴心想,面前这老者已是自己爷爷辈的人了,提出这么点要求,自己若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而且,她已预感到对方将要说什么,心想师父的话果然应验了,自己断无拒绝之理,于是说道:“在老前辈面前,晚辈岂敢称尊,老前辈请。”
这一老一少来到茶楼内,寻一雅间相对而坐。
房玄龄心想,今日叙话,须有和谐的气氛,方能有好的结果,于是想好了开场白,笑道:“姑娘定是以为,老朽偏要挑明人家的隐情,真乃讨厌至极,可是?”
曹娴一听这话也笑了:“老前辈何出此言?晚辈绝无此意。晚辈倒是想说,晚辈若有言语唐突处,还请老前辈多多海涵呢。”
这么一说一笑,屋内的气氛果然宽松了许多。
房玄龄呷一口茶,之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是这样,老朽此番来见姑娘,为有一事要与姑娘相商。老朽说了,你若愿意,老朽自当颜面增光;不愿意呢,便权当老朽什么都未曾说。”
曹娴听了这话,心就突突突一阵狂跳,稳了稳神,才道:“老前辈有话但讲无妨,晚辈洗耳恭听便是。”
房玄龄清一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昨日老朽与先生在黑风口遭遇强人,姑娘鼎力救援,老朽才逃过一劫,姑娘于老朽有救命之恩哪。知恩图报乃古来之理,怎奈老朽却无以为报。想来老朽膝下有儿无女,意欲收姑娘为义女,也算了却了老朽的一桩心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曹娴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为这事来的呀,又隐隐地有些失望。见对方正眼巴巴地等待自己的回答,略一思忖便道:“不可,论年庚,晚辈乃老前辈孙辈之人,岂敢妄自充大?再说,晚辈不过一贫苦渔家女子,老前辈乃既富且贵的大掌柜,晚辈认老前辈为义父,岂不有攀尊附贵之嫌么?”
“欸,”房玄龄大不以为然,“姑娘此言差矣。老朽虽已年逾花甲,但还不甚老嘛,再说,老来得子,乃人生一大幸事哟。攀尊附贵之说也无由成立,看人岂可只看门第不看人品才学?老朽以为,如能收姑娘这么一位知情明义文武兼备的女子做义女,乃老朽前世修来之福呢。当然喽,此事还须遵从姑娘意愿。”
见老前辈说得情真意切,曹娴也动了感情:“蒙老前辈如此垂爱,晚辈不胜感激,晚辈愿认老前辈为义父,义父在上,且受女儿一拜。”说罢便离座面向房玄龄跪了下去。
房玄龄喜不自禁,赶忙起身来扶:“我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二人重新落座后,房玄龄道:“你我既已义结父女,义父对我儿便可无话不说了。义父此番来见我儿,一是来认你为义女,二是来议定我儿终身大事。”见对方微微低下头静听,又接着说道,“儿啊,你觉得先生此人如何呀?”
曹娴闻言心头一颤,顿一顿,稍稍抬起头回答:“先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是个好人。”
房玄龄起身踱步道:“光用‘好人’二字来评价先生,恐远远不够吧?先生品貌才学文韬武略,无论哪一方面,都堪为人中之杰呀。我儿如选择这样的人偕老百年,当保终生无虞了。我儿啊,你可知晓?今先生于我儿已是情有独钟了。若我儿亦有意于先生,便可永结秦晋之好,我儿以为如何?”
师父至嘱言犹在耳,因此曹娴对义父的话并不感到多么突兀,但仍低首含羞道:“义父为女儿筹划终身大事,女儿本当惟惟从命,只是,对于先生贵庚几何,家室怎样,女儿尚且一无所知呢。”
房玄龄道:“先生刚刚年逾不惑,正当年富力强之时。正室已经过世,侧室么,倒有几位。像先生这样的人中俊杰,有几个偏房乃情理中事。以我儿这样的绝代佳丽,婚后成为侧室之尊指日可待,即使扶为正室亦非奢望。”
曹娴道:“女儿无意争尊夺长,只要夫妻恩爱互相体贴,女儿便知足了。”
房玄龄没想到姑娘如此大度,由衷赞道:“我儿贤淑至此,义父甚感欣慰。既然如此,义父已请命相先生掐算了我儿与先生的年庚八字,皆是相谐相合,又看好了吉日,就在三日之后的第四日,届时我儿与先生即可举行成婚仪典。义父我既是先生的掌柜,又是我儿的义父,便要一手托两家,一应程仪庶务皆由义父筹划备办,我儿只须安心等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