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以后,众人一起动手把倒卧者抬到炕上。董绍臣一看倒卧者面目,即道:“是曹婉养父!”
董文义紧接着说道:“真是的,是曹婉养父!”
原来,在风雪中行走了一天的曹富荣精疲力倦之际又遭风雪侵袭,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到路上晕厥了过去。
在董绍臣吩咐下,一名徒弟用手托起曹富荣的头部,另一名徒弟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碗一口一口地给曹富荣喂水。在众人关照下,曹富荣渐渐苏醒了过来。
董绍臣朝曹富荣俯身关切地问:“贤侄可好些?”
曹富荣看看面前的两名徒弟,又侧头看看董绍臣:“是……是您老人家?我们又见面了?这是哪里呀,我怎躺在这里呀?”说着要起身,却没能起来。
董绍臣一伸手摁住曹富荣臂膀:“莫动,莫动,你还未曾恢复过来呢。两个时辰之前,你在山路上冻晕过去了,老朽徒儿们把你背到这屋子里暖着,你方醒了过来。”
曹富荣眼中浸出泪花:“哎呀,恩人哪,您老人家把婉儿养育成人,这又救了晚辈我一命,我们父女可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哪。”
董绍臣道:“贤侄切莫这样说。是老朽未能把曹婉保护好,以致她为避仇家追杀而东躲西藏,到如今竟连人都寻不到了。若非如此,贤侄也不至于为寻她而遭此磨难。”
曹富荣道:“这哪里是恩人的错呀,都是那尹国丈作的孽。”
董绍臣道:“好了,贤侄无大恙,老朽也便放心了。贤侄且听老朽一声劝,你这么单枪匹马地在这荒山野岭深山老林里寻觅曹婉,终究不是办法,还是尽早回家去吧。曹婉这边,我等父子师徒会接着寻觅下去的,直到寻到她为止。”
曹富荣叹道:“唉,寻不到她,就这么回去,我真是于心不甘哪。”
董绍臣道:“可你这么单枪匹马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转,甚是危险哪,若万一遭遇不测,往后还怎与曹婉相见哪。”
曹富荣道:“恩公说得有道理,晚辈听您的。”
董绍臣道:“这就对了。你身体尚未复原,尚不能自己走路。”转对董文义道,“我儿听了,明日雇一辆马车,把你这老哥哥送回家去。”
曹富荣挣扎着坐了起来:“不用雇马车,我自己能走。”
董绍臣道:“贤侄莫再推辞,就这么定了!”
曹娴自入寺之后,每天黎明即起苦练功夫。练功之余,尽力多帮师父干些杂活,诸如洒扫、炊爨、种菜养花等,不等师父吩咐她都做得妥妥帖帖。晚间则跟师父习练琴棋书画。每隔一两个月,便到镇子上走一趟,买些米面油盐回来。
这一日,曹娴又来到镇子上买米。刚进街口,便远远望见一店铺前人头攒动,煞是热闹。走到近前,见这家店面外一旁植几株桃树,一旁植几丛竹子,一张新牌匾已经挂起,上书“桃竹酒家”四字。
店铺掌柜站在一张书案后对着人群朗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桃竹酒家今日开张,这门口还空着一副联,敬请各位来题,被选中者,小店奉钱两千钱。”
众人纷纷挤上前,有几人抢过纸笔,摇头晃脑地写了起来。
掌柜一一过目,连连摇头道:“甚是抱歉,你们几位的联或者语意欠雅,或者对仗不工,都不能入选。还有哪位想来试一试?”
人群中有人议论:“这几位都算是本地才子中的佼佼者了,他们的对联都选不上,你我就莫再上去现眼了。”
一旁的人马上点头认同。
曹娴看着匾上那“桃竹酒家”四字,文思已涌上心头,只是还犹豫着,是否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头露面上前书写。正踌躇间,无意中一眼瞥见酒店隔壁开着一家粥店,店门上贴着一副对联:
有银请享文煨菊花千朵艳。
无贝还飨武煎嘉粟一锅香。
曹娴一看便知,这家粥店既做着出售菊花粥的生意,又做着为过往乞丐舍粥的善事。她略一转念便拿定了主意。此时又听那掌柜高声问道:“怎么,没人来写了吗?”
曹娴便走到书案前拿起笔来,笔走龙蛇写出了上下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众客纷来都为一醉。
竹林喧唤,上方有座,群贤毕至且饮八觚。
众人一齐喝彩,都说:“好联!好联!”
掌柜看着这副对联道:“上联以太史公名言起,下联以竹林七贤掌故收,上下联对仗精妙,珠联璧合,联首嵌进了本店店名,真是上佳好联啊。快拿赏金来!”
从店内出来一个伙计,把一只钱袋放在书案上。
掌柜说道:“这位才子,请把赏金收起。”
曹娴摇摇头道:“多谢掌柜褒奖,不过这钱我不要,请将其赠给隔壁粥店,用来给行乞之人煮几碗粥吃吧。”
掌柜听了这话一愣:“这……”
曹娴十分肯定地点头:“就这么办!”
曹娴说罢正要离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过钱袋,一个声音同时痞里痞气地响起:“既然你不要,那便是我捡的了。”
众人一看,抓钱者是一个地痞。
曹娴心想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呢?便道:“这钱是我送给乞讨之人的,又未曾给你,你为什么说拿便拿呢?”
那地痞道:“你给花子是给,给大爷我也是给,不都一样么?”
曹娴生气地说道:“可我并没有给你!”
地痞露出一脸无赖相:“是吗?那好哇,大爷还给你,拿去呀。”说着便把钱袋托在手掌上往前一伸。他以为凭对方那文弱的样子是不敢伸手来拿的,没想到曹娴一个迅捷的出手动作便把钱袋拿到了手上。地痞急伸手来抢。曹娴一闪躲过,紧接着急转身向隔壁粥店走去。
旁边众人看着那地痞,发出一阵哄笑声。
地痞一时恼羞成怒,追过去对着曹娴挥拳便打,被曹娴闪身躲过,地痞又一脚踢去,又被曹娴急闪身躲过。曹娴只顾躲闪并不还手,一是因她习武尚未入门,还不敢贸然与人交手,二是她不想招惹是非把事态扩大。怎奈那地痞见她只躲闪不还手,气焰愈发嚣张,一个前冲又一脚踢来,却被从旁倏然伸来的一只手架住往前一送,那地痞便被送出数步之外仰面朝天摔倒于地,同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泼皮休得无礼!”
地痞龇牙咧嘴地挺起被摔疼了的身子朝那推他的人看看,咬牙说道:“娘的,一个粥店烧火的糟老头子还有这么大力气。”回过头道,“你们几个笨蛋,还愣着做甚,快给爷上去狠狠揍那一老一少!”
地痞话音一落,马上有几个闲汉冲过来将曹娴和老者团团围住。
老者正色警告那些人:“识相的请走开,不然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面。”
闲汉们哪里会把一位年迈的老人放在眼里,一起上前拳脚相加。老者既不拉架式,也不主动出击,只在闲汉们拳脚到了时随便抵挡几下,已有三个闲汉被击倒于地。其余几个闲汉见这老者功夫着实了得,哪里还敢上前再打,只一会工夫就都跑得不见了踪影。
曹娴向老者施礼道:“多谢老前辈搭救之恩。”
老者一看她面目,星目便精光一闪,如电光石火一般,旋即复归如初,说道:“哪里,小施主慈悲为怀,把赏金赠与粥店周济乞讨之人,老朽作为粥店伙计,当代粥店感谢施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