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剑双鞭厮杀起来。数招过后,李元吉忽然脚下一软,“噗”地歪倒在地。尉迟敬德奋力举起双鞭,使出泰山压顶之势直击下去。只听一声闷响,李元吉惨叫一声,身子斜躺到地上,肩上皮开肉绽,鲜血涌流。尉迟敬德击飞对方手中宝剑,一脚踏在对方胸膛上,照定其脖项上又是一鞭,李元吉身子弹动数下之后就不动了。尉迟敬德拔出佩剑一下斩落李元吉的头颅,提头在手,然后飞快地向临湖殿方向奔去。
站在临湖殿门前的李世民见尉迟敬德飞奔过来,即高喊:“敬德兄,按事先定好的,你速去见皇上!”
尉迟敬德高应一声,见李建成的坐骑站立在侧,遂一把抓过缰绳飞身上马。到了李建成卧尸的地方,又飞身下马,一剑斩下李建成的首级,复又上马,一手紧控马缰绳,一手提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向武德殿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李渊刚刚从武德殿暖阁卧榻上起身,懒洋洋地斜靠在座椅上,等待太子等人的到来。
突然,内侍来报:“裴大人到。”
与此同时,裴寂跌跌撞撞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陛下,大事不好!秦王兴兵作乱,正在玄武门与东宫、齐王府兵交战呢。”
“啊?秦王作乱?”李渊惊得大张开嘴巴。
正在李渊惊魂未定之际,尉迟敬德手执长槊匆匆赶来,在其身后还跟着几名士卒。内史令萧瑀也随后赶到。
尉迟敬德见了李渊并不下跪,只微微一拜,说道:“陛下,太子、齐王作乱,欲谋害陛下,秦王起兵诛逆,恐惊着陛下,特遣臣前来护驾。”
裴寂道:“太子、齐王作乱?明明是秦王作乱!”
尉迟敬德眼睛一瞪裴寂,大吼道:“裴寂老儿,你再满口胡言,惹得黑子火起,也把你的脑袋一把拧下来!”
裴寂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李渊道:“太子、齐王现在何处?”
尉迟敬德回答:“皆已归天了。”
“啊?”李渊大惊失色,身子摇摇晃晃,半晌才稳住,“这如何是好啊?”
萧瑀道:“陛下,太子、齐王屡次谋害秦王不成,终于酿成今日之变。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为陛下元良之后,若陛下委以国事,则乃大唐之福。”
尉迟敬德乘机催促道:“请陛下速降手诏、兵符,使诸军皆受秦王处分,以平息外面战事。”
李渊权衡利弊,知道此情之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于是由他口授,萧瑀执笔拟定了一纸手敕。李渊用颤抖的手在上面盖上了皇帝之玺。
尉迟敬德接过手敕,飞一般跑出武德殿。
此时,玄武门在猛烈的撞击之下,第一道门终于“轰隆”一声倒了下来,薛万彻指挥众人开始撞第二道门。
尉迟敬德站到城楼上朝下高喊:“喂!薛万彻,你仔细看看,这是谁的脑袋?”说着用竹竿把两颗人头举到城门外上方。
城门外下面的薛万彻抬头一看,见那两颗人头虽已血肉模糊,但仍能辨认出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随即失声大叫:“啊!太子,齐王!”
尉迟敬德朝前探身大吼:“薛万彻,你等听好,李建成与李元吉谋反,秦王奉皇上之命,已令我等将此二贼立斩宫中。你等速速放下兵器,返回驻地,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依旧在此鼓噪不已,此二贼便是你等榜样。”
薛万彻大叫:“什么皇上之命,尔等这是叛逆,谋反!”
尉迟敬德道:“好啊,那黑子便宣读皇上圣旨!”说着展开圣旨,高声念道,“皇帝敕曰:‘太子、齐王作乱,秦王举兵诛逆,甚合朕意。今令诸军并受秦王统领,东宫、齐王府将士一律罢归。有违抗者,斩无赦。’”
城门外众将士顿时鸦雀无声,一些人抛下手中兵器,慢慢走出人群。
这时魏征从人群里冲出,大叫:“将士们,莫听他胡言,此乃秦王犯上作乱,我等当冲进去诛杀叛逆!”说罢手持佩剑就往门里冲。
公孙武达从城楼上一跃跳下,同时高喊:“哇呀呀!好你个乡巴佬,竟敢胡言乱语,爷来收拾你!”说着把流星锤掖在腰带上,“战你何须兵器,爷只用空手收拾你!”
魏征挺剑便刺,公孙武达一闪身躲过。魏征一剑刺空,身子往前一冲,公孙武达一只手抓住对方臂膀,另一只手抓住对方握剑的手腕一拧,魏征手中佩剑当啷一声落于地下。公孙武达用力一搡,魏征就被搡出老远摔在地上。
薛万彻面对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泪流满面,跪地而拜:“二位殿下死得好惨啊!末将来迟,罪不容赦!”说罢用剑从头上割下一缕头发,放在地上,之后翻身上马,带领数十骑杀出重围,向城外逃去。
魏征被押进秦王府弘义宫。此时的魏征,仍身着太子洗马五品官服,衣冠整齐,举止泰然,并无狼狈之相,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但目光坚定,双唇紧闭,显露出一股凛然之气和必死之心。
押解他的一名卫士高声喝斥:“跪下!”
魏征不跪,把脸扭向一边,目光投视到对面一根金龙殿柱上。
坐在书案后的李世民温和地说道:“久闻魏公忠直,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令本王钦佩之至。”
魏征扭过头,见李世民正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只轻轻地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世民道:“本王绝非嫉贤害能之辈,已奏请父皇,赦免魏公罪过——”
“罪过?”魏征愤怒地说道,“谁之罪,是洗马魏征?人各为其主,何罪之有?当年,管仲还曾射公子小白呢!”
李世民道:“管仲一心为主,忠节可敬,魏公自比管仲,也足见高风,可魏公想必不会不知,齐国君位终为公子小白所得,是为齐桓公。齐桓公未记管仲一箭之仇,管仲也并未食古不化。他接受了齐桓公的拜相之请,辅佐齐桓公成就了霸业。本王不敢妄比齐桓公,魏公却当效管仲!”
魏征反唇相讥:“魏征敬慕管仲,是因他力助先公子纠,并非赞同齐桓公杀害公子纠!”
李世民脸上掠过一丝微红,仍强作镇定地说道:“几年来,太子、齐王视我为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玄武门之事,实为忍无可忍,更是为了我大唐长治久安,绝非为一己之私利。”
魏征撇了撇嘴:“绝非为一己之私利?那么请问,太子、齐王的子嗣为何全被你斩尽,还不是为了保住你夺得的储位?还有,齐王妃杨氏也被你收入府中,此种杀弟夺妻之丑事,难道也可堂而皇之地称为为了大唐长治久安吗?”
李世民恼羞成怒,呵斥道:“放肆!”
两个卫士大步上前,反剪了魏征的双臂。
长孙无忌拔刀出鞘,斥道:“魏征老儿莫要妄自猜测,太子、齐王子嗣乃为乱军所杀,其时秦王殿下并不知情!”
魏征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鬼才相信!”
李世民厉声道:“你为何离间我兄弟骨肉?”
魏征道:“东宫与秦王府乃多年政敌,势不两立,有先太子必无秦王,何谈兄弟骨肉?”
李世民问:“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该当何罪?”
魏征凛然道:“先太子若早听我言,绝无今日之祸。太子既遭不幸,魏征也不愿苟活。要杀便杀,不必多问!”
李世民断喝:“立斩!”
两名卫士迅速把魏征绑了,正要押出殿外,忽听一声传呼:
“圣旨到!”
随着声音,一名太监走进殿内,展开圣旨:“秦王接旨!”
李世民离座,跪地接旨。
太监宣旨:“太子、齐王作乱,罪当伏诛。诏立秦王李世民为太子,军国庶事,悉由新太子裁处!”
李世民举双手接旨:“谢皇恩,臣世民领旨。”
太监退出后,长孙无忌走到魏征面前道:“魏征,你还想顽抗到何时?”
魏征道:“魏征绝非趋炎附势之辈!”说罢挺着瘦小的身躯向殿外走去。
李世民看着魏征的背影,露出钦佩之色,问道:“魏征,你还有遗言吗?”
魏征停住脚步,回过头道:“日后如嗣大位,但愿能铭记创业维艰,体谅百姓寒暖,守业安邦,励精图治,莫蹈亡隋旧辙!”说到这里摇头冷笑,“多余之言,不说也罢。”说罢回过头去。
李世民走上前去,诚恳地说道:“魏公忠节可敬。世民虽无奇才,却早已以身许国!”
房玄龄也上前道:“玄成,新太子殿下素知你的才学与为人,对你垂慕已久。当初你方自窦建德军中归唐,太子殿下便欲召入府中,不期你却先入东宫,殿下为此曾嗟悔多日!”
魏征怒气稍有缓解,回头看李世民,心说:“这秦王仪表威严,神采照人,确实有天日之表,定是经国之才!”
房玄龄又道:“新太子殿下功盖天下,因被兄弟所嫉,屡加谋害,方有玄武门之变。而今,万岁见众心所归,已有内禅之意。你素有为国为民之大志,何不辅佐有为之主做一番事业呢?”
李世民十分诚恳地说道:“为了我大唐盛业,魏公还是留下来吧。如蒙不弃,就请留任东宫,拜詹事府主簿。”说着亲自上前,为魏征松绑。
魏征双腿一屈,跪在地上。
李世民道:“魏公有何冀求,尽管直言。”
魏征道:“罪臣委身东宫以来,出入龙楼,备受先太子恩宠。今日不能随死,于心难安。望能容臣在先太子、齐王下葬之日,送至墓所,以报前宫深恩,并尽旧臣之忠。只此一求,望予体谅。”说到此,十分伤感,一时泪水纵横。
李世民叹道:“难得魏公一片忠心,本王即去向父皇请旨,追封故太子为息王,齐王元吉为刺王,以礼重葬。待二王葬日,魏公及二王旧僚可送至墓所。”
“谢殿下。”魏征双手伏地,郑重地给李世民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