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扭头对李世勣道:“李爱卿,你有何高见?”
李世勣拱手一礼:“臣尚无良策,只拟分兵布防于承安城至新安城之间必经通道上,以防新安城之敌来援。对这承安城,则先以部分兵力搭云梯登城探察敌军虚实,再作定夺。”
李世民道:“好吧,你且勉力为之,朕静候你等佳音。”
李世勣先投入三万兵力搭云梯登城。承安城内早有准备,滚木礌石,滚滚而下,李世勣只好命令将士暂且撤下。此后唐军分成几拨,轮番攻城,昼夜不停。白天抛车飞石,犹如雨下,打坏城堞多处,但敌方连夜抢修,到天亮时又完好如初。
这天夜晚,天空乌云密布,军营四周一片黑暗,攻打了一天的将士们早已酣然入梦。御帐内,明亮的烛光下,李世民坐在行军椅上,正在凝神苦思。
曹娴端过一盏热茶:“陛下,夜已深了,该歇息了。”
李世民叹道:“承安城久攻不下,朕睡不着啊。”
此时忽然从承安城方向传来阵阵猪狗乱叫的声音,李世民一跃而起,去拿御帐一侧挂着的铠甲。
曹娴一边帮君王披挂一边问:“陛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李世民道:“围城日久,城中烟火渐稀,晚间忽有猪狗叫声,定是敌军以肉食款待兵士,然后出城袭击我军,我军须严加戒备!”
曹娴也要披挂:“臣妾与陛下同去!”
李世民忙道:“不可!你只须在帐中好生歇息!”说着话已披挂完毕,快步跨出帐外。
曹娴披挂完毕,悄悄跟出帐外。
李世民率一千禁卫兵冲到承安城下,对随后赶到的刘师立低声道:“谨防敌军出城偷营!”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见前面黑魆魆的城墙上,有许多黑色身影缒城而下,悄悄向唐军阵地运动。
李世民对身边侍卫小声道:“低声传朕命令:我军埋伏不动,待敌人走至近前时一举歼灭!”
侍卫应声向一边悄悄走去。
转眼之间条条黑影已来到跟前。
李世民大喊一声:“杀!”随即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曹娴唯恐君王有失,催马紧紧跟随过去。
众禁卫兵见圣上身先士卒往前冲杀,也都拼命前冲,击杀偷袭的敌兵。
李世民马快,已冲入敌兵中间,尚未施展剑法,即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马来。曹娴见一支箭镞在君王脊背上颤动,急驱马上前将君王扶稳。
刘师立随后赶到,对旁边禁卫兵道:“快将陛下与娘娘护送至御帐内!”
李世民被禁卫兵护送到御帐内,躺到行军床上,随后赶到的蔺太医马上为他治疗背上箭伤,先用净水冲洗过后,又敷上金创药。
刘师立进入帐内,十分关切地询问君王伤情。
李世民疼得皱着眉头:“朕无大碍,告诉朕,此一战结果如何?”
刘师立道:“此一战几百名偷袭的东昱兵或是被杀,或是被擒,无一漏网。”
此时长孙无忌、李世勣、杨师道、李道宗等大臣相继进帐,询问李世民伤势。
蔺太医已给李世民伤处敷好膏药,说道:“陛下,臣已为陛下伤处敷好膏药,陛下须静养数日方可。”
李世民对蔺太医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说罢环顾一下诸位大臣,“既然众卿都来了,就议一议攻城之策吧。”
长孙无忌道:“臣以为,承安城城坚兵勇,撞车炮石、云梯冲竿均不能奏效,不如暂停攻城,只以重兵将城池围住。臣已得知,敌军粮草皆储于相邻的新安城内,承安城所需粮草皆自新安城运来,我军只对承安城围而不攻,并断其粮道,待城中粮草耗尽,敌军将不攻自乱,那时我军攻城,敌军必将再无抵挡之力。此间我军可密切关注新安城守敌动向,若其胆敢出城来援,我军可于途中聚而歼之。”
杨师道马上表示赞同:“长孙大人所言极是,此确为破敌良策。”
李道宗也点头称是。
李世民见李世勣没有出声,问他:“李爱卿,你以为呢?”
李世勣道:“臣以为,也只有如此了。”
李世民道:“那好,就依长孙卿所言行事。”
唐军开始在承安城周围架设军帐,将城内之敌团团围困起来。数日后,承安城内之敌尚无动静,李世民背上的箭伤却又红肿起来,疼得彻夜难眠。随驾太医想尽一切办法予以调治,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厉害起来,人也忽而发热忽而寒战。曹娴日夜守护在侧,一会儿君王高热,就在其额上敷上冷水浸过的面巾,一会儿君王又冷得打战,就为其加盖毡被,一刻也不得空闲。召来当地名医,与太医共同为君王诊治,仍是不见好转。
这日,蔺太医揭开李世民背上伤处敷着的膏药,只见伤口处已肿起老高,伤口中间出现一铜钱大的脓包,脓包周围已呈紫红色。
蔺太医道:“陛下,伤处已然化脓,须将脓液挤出,伤痛方可好转。只是,挤脓之时伤口疼痛甚剧……”
李世民道:“你但挤无妨,朕忍得住疼痛。”
蔺太医以双手轻轻按到脓包外围,尝试往外挤脓,手指刚一下按,李世民疼得“嗞”地倒吸一口凉气,额上立刻沁出一层豆大汗珠。蔺太医赶忙把手缩回,无奈地摇了摇头。
曹娴看着君王被伤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样子,一时心如刀绞,回想着君王平日对自己的千般呵护万般宠爱,遂再难自持,俯下身子以口轻轻触到君王伤口处,一口一口地往外吮脓血,吮一口就吐在碗里,直到吐了大半碗,把伤口脓血吮净为止。
李世民见爱姬为救夫君如此牺牲自己,胸中骤然热血潮涌,声音颤抖地说道:“爱姬,真难为你——”话未说完,因感念过甚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为能缓解君王伤口疼痛,曹娴想尽了一切办法。这日,见君王又疼得冷汗涔涔,想起君王素喜观人习武骑射,为转移君王注意力以淡化痛感,遂道:“陛下闷得慌,待臣妾舞一趟剑,不知陛下愿看与否?”
李世民连连点头:“朕愿看愿看,你舞吧。”
曹娴从壁上掣剑在手,拉个架式,随即舞了起来。只见她:出剑,时如银蛇吐芯,时若电闪裂空;舞姿,时犹彩蝶飞旋,时似鹰击长空;徐则行云流水,疾则风掣涛奔,已把君王看得呆了,连呼:“好剑,好剑!”伤处疼痛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诗为证:
光如闪电影如鸿,翩转腾挪别有功。
守若处女出脱兔,翔犹鸾凤走骋骢。
寒锋纵掣苍穹裂,雪锷横劈地柱薨。
紧处疾抛流星雨,倏忽收势定如钟。
或许是曹娴的真情感动了上天,自此,李世民的伤痛渐渐好转起来。
秋末时节,长夜漫漫,一灯如豆。李世民因创口肿痛尚未全消,又兼承安城久攻不下而心绪不佳,故而彻夜难眠。见曹娴一直坐在床边陪伴自己,娇艳水嫩的容颜已日渐憔悴,遂劝道:“爱姬莫要总是伴朕熬夜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曹娴摇摇头:“臣妾不困。长夜难耐,臣妾为陛下抚一首曲子,可好?”
她想,琴声,也许能让君王减少一些病痛与烦忧。
李世民点点头:“也好,多日战事吃紧,朕已许久未闻爱姬的琴声了。”
曹娴纤纤玉指搭上清凉琴弦,轻拨慢挑,声声清音,自指尖脉脉流泻而出……
琴声,初时轻盈舒缓,如山水淙淙,蜿蜒流淌,淌过薄薄夜雾,融入幽凉月华;如夜莺低鸣,清越婉转,划过凄迷夜空,浸入淡淡流云。
忽然,琴声激越峻疾起来,如千军呐喊,似万马奔腾;如狂雨溅珠,似水激冰玉。
渐渐地,琴声又变得清幽细婉,浅吟低唱,余音袅袅……
君王,已在这轻柔曼妙的琴声中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