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延平发急道:“不!不!绝非如此!”接着把他方才所见所闻述说一遍,还特别强调,“那皇妃是在尚未见到小弟时自称‘本宫’的,故而她的话并非是有意说给小弟听的。自其话中可知,那唐将此番来攻,并非受唐皇所遣,乃其贪功冒进,擅自行事,哪里会设什么伏兵?故而机不可失,我大军亟当乘胜追击,大破敌军,亦可将唐皇妃子擒来我手。”
高正义摇头道:“此事未可孟浪,那唐皇妃子不是说,唐军于前面设有伏兵么?他知我方必不会听信她的话,她越是说有伏兵,我方便越是认定无伏兵,故而追击之,如此正好中他埋伏。”
何延寿听了这话略一思忖,随即哈哈一笑:“公之言,正可坚我追击决心。如公所言,她料定本帅会那么想,本帅偏不去那么想,本帅料定,敌方必无伏兵。即若有伏兵,又何必惧之!今我军兵力胜过敌军数倍,难道还怕他设伏不成?传本帅令,吹起号角,全军全速前进!”
言毕即一马当先往前猛冲过去。何延平和刚刚率部赶来会合的廖惠贞紧紧随在左右,一齐向前冲去。
此时曹娴已走出一里多地,远远望去如一团火苗在跃动。
何延寿望着那火苗对左右二人道:“今那唐皇妃子必将为我所擒,拿住她,看那唐朝皇帝当作何想!”说罢扬鞭打马,加速前进。
追出约二十里远时,看看离那唐皇妃子只有一箭之遥了,何延寿向后一扭头道:“传令,不许放箭,要抓活的!”说罢,拼力挥鞭打马,那马便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驰而去,跟在左右的何延平和廖惠贞也频频举鞭打马,与主帅并驾齐驱向前猛冲。
前面的曹娴也频频扬鞭催马,加快了奔驰的速度。又跑出约十余里,看看已进入君王指定的歼敌之地,曹娴忽然一勒马缰放慢速度,一眨眼间那何延寿等人便冲到了近前。此时忽见曹娴回身猛一甩手,便有白光一闪,后面何延寿情知有异,急一闪身,就有一股冷风自耳边刮过。那廖惠贞刚一缩头,就听头顶“嚓”地一声响,头上盔缨已然落地。与此同时,只听另一侧的何延平“啊呀”一声大叫,继之人已滚落马下。何延寿与廖惠贞急勒住马头看时,见一支飞镖已嵌入何延平左膀之下肋部,如再移向右下一点,便是心脏部位,那就要了他的命了。何延寿急命左右将他抬下去救治。
这一番折腾之后,何延寿再举目向前看时,只见那唐皇妃子已拐过山脚不见了踪影,知道再追也是无用,只得作罢。何延寿举目四顾,认出这里是北山南坡,距承安城已经不远,看看并无唐军伏兵出现,就对随后赶到的高正义道:“若敌方设伏,此时早该来攻了,可见公是多虑了。”之后命将士依山布阵,与唐军对峙。
曹娴回到御营,一见君王的面,就伏地叩道:“臣妾死罪!臣妾未奏请陛下允准,便擅离御营前去诱敌,且代行天子令,是臣妾目无君上,贸然行事,请陛下治臣妾犯上僭越之罪。”
李世民从行军椅上站起来,怒道:“哼!你还知你有罪么?你可知道,你如此冒险行事,若万一被敌军虏去,后果将会如何?果真那样,我天朝颜面何在?朕的颜面何在?”
面对君王如此诘责,曹娴并未显得惊慌,反倒淡定如常:“臣妾之罪,任凭陛下处置,臣妾甘愿领受。”
李世民口气有所缓和:“你讲,你怎就预知公孙武达此番前去诱敌将会出纰漏呢?”
曹娴从容作答:“臣妾并无如此先见之明,只是觉得,公孙将军此番诱敌,乃此一战至关紧要之一环,如诱敌不成,将会置我军于十分不利之境地,故此便想前往助他一臂之力。其时陛下正去山上观察地形,臣妾想着若去山上奏请陛下允准臣妾此行,料陛下必然不准,即便准了,一经往返耗时,再去诱敌恐也迟了,故此便擅自径直去了。出行之前,臣妾已做了必死的准备,若万一逃不脱敌军追击,臣妾将自刎而死,绝不会被敌军生擒的。”
“原来如此。”李世民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此事怨朕考虑不周,我军有数万将士,只去一千将士迎敌显有诱敌之嫌。事情经过,公孙武达都对朕讲过了。朕确曾委汝巡视御营,故非常之情势下代朕机动措置,亦无大过。此番决战,爱姬你已立了头功,可将功补过,朕恕你无罪。只是,如此行险之举,只许有此一回,下不为例,再不可有第二回。你起来吧。”
见敌军已被诱至预定区域,李世民率长孙无忌等数百骑出了御营,再度登上高岗,瞭望敌情,观察地形,对可伏兵之处及出入之所,一一指点,巧为筹划。江夏王李道宗见敌军阵营长达四十里,其势浩大,就来到李世民近前奏道:“东昱倾全国之兵以拒我王师,其都城平城防守必弱,愿假臣五千精兵,直驱平城,待平城城破之日,则眼前数十万敌众将不战而降。”李世民正在思考目前遣兵布阵的事,没太在意李道宗的提议,只含糊应了一声就不再提起。李道宗见君王不太重视自己的提议,只得作罢。返回御营,李世民当即部署:命李世勣率步骑一万五千人,列阵西岭,与敌正面交锋;命长孙无忌率精兵一万一千人,从北山出峡谷,冲击敌后;李世民自率步骑四千,携带鼓角,掩卷旗帜,暗登北山。并命诸军以鼓角声为号,一齐出击。布置已毕,李世民命人于御帐之侧设置受降帐帏,胸有成竹地说道:“明日午时,将纳降虏于此!”
天色将晚,李世民命诸军饱餐一顿,乘着夜色,悄悄运动到指定位置。第二天天一亮,何延寿见唐军只有李世勣在对面布阵,于是不急不慌,从从容容用完早饭,才前来布阵接战。
李世民立于北山之巅,居高望远,见李世勣部正与敌军对峙,两下里跃跃欲动。又见敌阵后面,隐隐有尘沙飞起,料知长孙无忌部已抄到敌后,当即命手下步骑:“鸣鼓吹角,高张旗帜,命诸军鼓噪齐进!”
一时鼓角之声大作,诸军齐声呐喊,李世勣以一万长枪兵戳击敌正面,长孙无忌率奇兵直捣敌阵后。唐军突然出现且两面夹击,何延寿一时大为惊慌,他定了定神,仗着人多势众,连忙分兵抵抗。此时,李世民又率四千骑兵自北山疾驰而下,突击东昱军侧翼。三面合围之下,东昱军大败,被斩首两万级。何延寿惊魂未定,收拾残部靠山扎营。这时诸路唐军按李世民的部署分别向前运动,对敌军形成包围态势。长孙无忌命将士将桥梁尽行拆除,断敌归路。
何延寿、廖惠贞见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只得率余部三万人请降。他们二人垂头丧气地躬身膝行,进入军门,伏地叩拜:“败军之将叩见大唐皇帝陛下,败将死罪,乞陛下宽恕。”
李世民端坐行军椅上,扭头与身侧的曹娴对视一眼,然后回过头对二位降将道:“你们还自知是败将啊?何延寿,还记得此战之前你曾口出狂言么?”
二人只是伏地叩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纳降之后,李世民挑选将帅以下至酋长三千五百人,授予军职,迁居内地,其余兵士全部放归平城。这些获释兵士全都举手顿地,欢呼雀跃。此役唐军获马五万匹,牛五万头,明光铠甲万余领,其他军用器械不计其数。李世民敕命改北山为驻跸山,命将作大匠造《破阵图》,命中书侍郞许敬宗撰文刻石以记功。
次日一早,大军一路疾进,兵临承安城下。
李世民率随驾大臣和众将来到承安城北门外,观察城内敌军情势。
李世勣上前一步对李世民奏道:“陛下,我探马来报,那东昱国得知何延寿十五万大军被我军全部消灭,举国震骇。其占我黄城、银城之敌尽皆自拔逃遁,我数百里失地已全部收复,现下只有这承安城与其东南面新安城之敌,依然固守不退。”
李世民道:“张俭,你讲一讲这承安城内敌军情势。”
张俭趋前一步道:“这承安城,地势本便险要,自被东昱国侵占之后,敌方极力经营,以至墙高濠深,易守难攻。城主梁万年骁勇善战,其手下兵马个个精壮。当年盖文篡权作乱,梁万年不服,盖文曾派遣大军来镇压,久攻这承安城却连遭失败,最后只好作罢。此番我军来攻,臣料定梁万年不会出城与我军野战,必将据险死守,我军欲破城池殊非易事。”
李世民点头道:“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知敌军如此情形,诸位爱卿可有破城之策?”
几位大臣一时都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