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漆雕红木绘花鸟纹的小炕桌上放着的茶盅里有半盏茶,却已经没有了半点热气,软绸的帘子轻晃,走进来窗了绿色夹袄的芍药,帮着凤九换了茶,又伸手拿开她面前的书嗔怪着,“姑娘您都看了大半天了,也不怕佝了眼。”
凤九顺势把书放开,眼角余光看到一侧柳儿几个偷笑的神情,不禁笑着摇摇头,双手捧了面前滚烫的茶抿了一口,一股暖意入喉,她舒服的咪咪眼,“真暖和。”
坐在脚踏上的柳儿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姑娘您还说,大冬天的非不许屋子里放炭盆,您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不是还有那些暖炉么,而且您们也在榻上放了暖炉的。”
没错,大冷天的凤九住的屋子里硬是没放炭盆。
外头屋子里放了四个,可唯独内室却是冷冷的一个没放。
就是丫头们坐在这里都觉得手脚四肢冰冷,不带一点热气。
几个人都觉得奇怪,姑娘真的不怕冷吗?
凤九怕不怕冷?
她怕。
可她更怕的却是火!
前世里那一场火终究成了卡在她心头的一根刺。
致命的割不掉的刺。
因为这个她晚上睡觉甚至不敢一个人睡。
她怕灯火。
刚醒过来那段时间她一晚一晚的睁着眼睡不着。
就是实在累的不成咪会吧。
眼前一幕幕都是前世临死前的情景……
漫天的大火呼啸着如火龙般烗舞着,残梁断壁被烧的横七竖八的往下坠噼哩啪啦的声响,还有她自己的皮肤被烧焦的滋滋的声响,以及,冲天大火的尽头,那一双平静的淡定的,如同陌生人一般定定望着她的眼眸!
这一切如同烙印在她心底的烙痕,别说是前后两世为人了。
就是她再活一世两世甚至是三世都消融不少的!
那时侯足足有大半月时间都是芍药睡在她床边打地铺的。
直到现在一年了她对着灯火才慢慢适应过来。
可是那一次炭火啪的一声燃起来,她半夜突然觉得口渴醒过来,对着那突然狂窜起来的火苗差点没吓死,自打那以后几个丫头再怎么劝她也坚持不肯在卧房里用炭盆了。
可几个丫头却不知道,只是觉得凤九这个习惯怪异的很。
芍药也搓了搓手,望着凤九的神情是一脸的不赞同,“姑娘,这外头的天气可是越来越冷,眼看着这天好像要下雪的样子,再不用炭火您的手脚冻坏了如何是好?”
“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冷。”
凤九笑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她站了起来。
“好了,该去给夫人老夫人请安了呢。”
上官夫人虽然称病月余,但凤九每日早晚请安却是从不曾漏。
芍药春夏柳儿帮着凤九换好衣服,穿了出门的带毛的大氅,又系好了风领,柳儿捧了手炉给凤九在手里,几个丫头拥着凤九出了陶然居,直奔缀锦轩而去。
此时已是酉时初,云层里带着几分阴霾,有风呼呼的刮着,咆哮着,如同一个调皮而蛮横的孩子,刮的一众人的头发都飞了起来,针一般地刺在凤九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进了缀锦轩,有小丫头迎过来,“给九姑娘请安。”
凤九进了外头的偏房,便有阿文自内室挑了帘子走出来,到了凤九跟前半蹲了身子见了礼,笑着接过凤九身上的大衣裳,“九姑娘您来了,您来的不巧呢,夫人之前才吃了药睡下没一会,要不,奴婢这就去把夫人唤醒?”
“不用了,左右没事,我在这里等母亲醒过来就是了。”
说才睡下没多久,又不说让自个回去……
摆明了就是上官夫人在折腾自己,故意晾她吧?
凤九微微一笑,径自坐在了一侧丫头搬过来的紫檀有束腰五足嵌玉圆凳上,接了丫头的茶轻呷了两口就势问起了一侧侍侯着的阿文,“母亲这两天身子可好,药还在吃吗?”
“劳姑娘您记着,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想来再过个几天就可以痊愈了。”阿文笑的有些讪讪的,眸底深处的尴尬一掠而过,夫人哪里是才睡下呀,正在里头坐着喝茶打发时间呢,让她出来不过是不想见姑娘罢了。
“母亲身体不好,辛苦你们几个了。”
“姑娘客气。”
抬头就看到凤九温婉的笑。
那笑容要多标准有多标准,要多完美有多完美。
可不知怎么的看在阿文眼里只觉得心惊肉跳。
好像是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
而且那一双眼好像能看透她心头所想的想法一样。
让她觉得心头止不住的发凉。
敛下眉眼,阿文帮凤九续了茶,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的。
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和凤九对视了。
凤九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酉时就要过去,里头才传出上官夫人另一个大丫头阿金的声音,“姑娘,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请您进去呢。”
不过是一帘之隔,却如同身处两个世界。
刚才的外屋子里不过设了一个炭盆,也不知道是丫头们提前得了吩咐还是真的疏忽,一个炭盆远远的隔开,和凤九离的老远,大半个时辰里不过是才开头的时侯阿文给凤九呈了盏热茶,之后就把凤九主仆几人丢在了那里没人管了。
“姑娘您请。”
春夏打起了帘子,柳儿芍药扶着凤九走了进去。
屋子里,上官夫人半坐在榻上,身后垫了绸缎绣花鸟纹的大引枕,冬天黑的早,更何况这会己经是戌时初,院子里的灯笼早就渐次亮了起来,而屋子里头的灯更是早早撑了起来,幽暗莹莹的灯火下,上官夫人脸色有些虚弱的靠在榻上,往日端庄贵气的神情不再,被几分软弱取代,看到凤九过来朝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九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