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道士在帐内大吃大喝,铁锅里的血有了热气,那些符却化成一道又一道的光,带着血,在锅里转了起来。
闯浪进帐禀报。
无名道士挥挥手说:“不要大惊小怪,天还没黑,那恶魔要夜间才会作法,我在三更天收拾他,你们不要断火,等下可能要刮大风,快些建四面墙,把这里围起来。”
见闯浪不走,云起说:“按照大师说的做。”
闯浪走后,雨露进账,端着一盘西瓜,放在无名道士面前。无名道士拿起一块,端详了一阵,又看了看雨露,笑着尝了一口,大加赞美。
雨露有些不好意思,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云起急忙解围说:“过来,坐在我边上来。”
“这就对了。”无名道士说:“种瓜得瓜,姑娘是水国能种西瓜的奇人,今生让你与将军相会,便是要给你们一段姻缘。”
雨露坐下,不敢正视将军,说:“大师怎么拿起我开玩笑,我身份卑微,怎配得上将军。”
无名道士说:“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伴英雄,将军入仕前也不过是百姓之身,姑娘又何惧出身,你的志向,可不只是呆在这里种西瓜,你想想,要是水国人都能吃得上你种的西瓜,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你若嫁给将军,他定能让你实现这样的宏愿,毕竟,将军还有一位种花的夫人。”
雨露脸色绯红,不再说话。
云起说:“大师的话不无道理,姑娘若想种好这西瓜,不如随我去都城。”
“这就对了。”无名道士笑着,端起酒碗说:“真没想到,我来北部,还撮合了一段姻缘,来来来,将军,我敬你一杯。”
一段姻缘,在危难之际,在简单的帐篷内,定了下来。
天色慢慢的暗下来。
闯浪带人在营地外面建起了树墙,又在帐篷外用土筑墙,中心帐篷被堡垒起来。
果然,起风了。
人们围在铁锅边上,不让火断。
“那道士真神了,他说有风便有风,外面的风,都把树刮倒了,幸亏他有先见之明,要不这里的帐篷都要被吹翻。”
“可不是,看这锅里的血与符,都有了灵光,定能救人。”
“是咱们错怪这个道士了。”
“他是上天派来的,派来救咱们的,快看,锅里的符跳起来了。”
“真是神了,这道士,比长老们厉害多了。”
“这下好了,孩子们到了道士山,跟他学法,将来定能救人。”
“咱们赶紧跪下吧,我看这灵符要发威,肯定是有神灵相助。”
说着,有人带头跪下,人们围着铁锅就跪了下来。
走到帐篷门口,掀看门布看了一眼,无名道士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
“这些俗人,就像墙头草一样,随时都可以两边倒。”
云起说:“大师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老百姓就是这样,帮了他们,他们就认为你是神,要是说话不算话,他们就瞧不起你,做了千万件好事,有一件没做好,他们都认为你不行。”
雨露说:“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无名道士说:“有定然是有,将军现在有了功德,如再能率众度过难关,救天下之苍生,就是个十全十美之人。”
云起说:“要说这十全十美之人,水国倒是有一个。”
雨露说:“将军指的是太平王吗?”
云起说:“正是。”
无名道士说:“他倒是算得上有功德之人,倘若不是冰王从小就把他带进宫里,培养于他,或许不会有将军这般功德。”
云起叹息着说:“我怎能与太平王相提并论,我能有今天,全仰仗他的信任与举荐。”
“英雄惜英雄。”无名道士说:“将军是大仁大义之人,太平王亦是有功德之人,但朝中之事,皆有定数,将军的仕途,恐怕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太平王亦是如此。”
云起听得云里雾里,好奇的问:“大师这么说,似乎知晓我的后事,还请指教?”
无名道士喝了一口酒,笑着挥手说:“天机不可泄漏,将军前途无量,遇些坎坷是正常之事,加之有五位贤内助,人生无限风光,太平王就不一样了,放眼诸国美人,国色天香,却也有不足之事,罢了罢了,在将军面前搬门弄斧了。”
云起笑着说:“哪里哪里,听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每日只赴正事,倒是忽略了不少事,回到都城,定静下心来思考一番,日后还望大师多多指点。”
喝着喝着,无名道士竟然睡着了,呼噜声传出帐外,如雷般响亮。
官员与百姓们又沸腾了。
“这道士,倒也自在,好酒好肉吃了,也不担忧什么,睡得真香。”
“又不是他的亲人被埋在雪里,关他什么事。”
“我看,这个道士是个奇人,这个时候都还睡得着,定然胸有成竹。”
“不一定,要真是个骗子怎么办?”
“不会的,看看这血,都闪闪发光了,说不定真能化解大雪。”
“希望这道士是对的,要是个骗子,将军肯定会杀了他。”
三更天,对北部的几百万条生命而言,是多么的难熬。
子时三更。
更夫敲响了三声锣,震天憾地。
无名道士却没醒,似乎已经醉了。
锅里的血却变了,变成了一条火龙,从锅里窜了起来,朝北部飞翔而去。
果然,破冰之火形成,二十四名处子之身,结成了灵火,形成了火龙。
北部的上空,出现了火,空中涌现热流。
雪便开始化了。
周庄的人们手足舞蹈,要不是无名道士,便解不了北部之雪,于是又杀猪宰羊,载歌载舞起来。
冰王之刃,算得上是水国的神力,水国进入神殿洗礼之人,皆会使此神力,但与无名道士的火龙相比,却无对抗雪灾的力量,这也是人们第一次看到比冰王之刃更具威力的神力。
火龙在北部的上空慢慢挪动着身体,它的身上,雪慢慢的化开。
北部的人们在梦中感受到了温暖,掀开了棉被。
无名道士继续沉睡,似乎并不知晓这一切。
云起笑了,他从未如此开心,北部得救了,几百万人的性命,却是被一个江湖中视为滑稽之人的道士所救,而这个人,才是水国真正拥有神力之人,他才是那个可以进入神殿供奉的英雄。
北部逃出来的百姓和周庄的百姓,像亲人一样拥抱着。
“他们醒了,他们醒了!”
帐篷里跑出一个孩子,在帐篷里躺着他的姐姐,他一直守在那里。
孩子们的父母急忙涌入帐篷。
果然,二十四名孩子醒了过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寒冷已去。
逝去的亲人,灵魂得到了安慰,几百万人,被一条神圣而伟大的火龙所救。
当然,人们也没有忘记那个胖道士,跪在大帐前,磕头,磕了九个响头。
九五至尊,道士值得大家这么做。
当云起走进大帐,正要向无名道士行礼时,却发现爬在案头上的,是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道士,要不是他那一身宽松的道袍,根本无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胖道士变成了瘦道士,那个曾经看上去四十不到的男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原来,无名道士并非在睡觉,而是在梦中施法,差点耗尽精力,留下一条命来,他不能死,二十四个孩子还需要他,没有他,这二十四个孩子不能成人,更不能成为水国的出色的道士。
云起跪了下来,向无名道士行了三礼。
“将军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
无名道士无力的挥着手,他真气耗尽,瘫坐在那。
云起走上前,想云扶道士,发现他浑身冰凉,不由得问:“大师,你怎么了?”
“不要害怕。”无名道士说:“修行一世,用在一时,能救百姓,也是我莫大的荣幸,只是用尽了力气,休息些时日便好,明日一大早,请将军备上车辆,我要带着弟子们回道士山修炼。”
云起说:“大师这样子,何不在此休息几日再走?”
无名道士说:“不行,我已用完人间寿命,必须得赶回道士山,与那二十四名弟子的魂魄相依,方能活下来,道士山有灵气,我们在那修行,才能延续道术,将军要是有心,到东部后,来道士山找我,我定请你喝茶,经此一役,我与世间之物已成隔绝,酒肉这些凡物,我是无福消受了。”
此时云起才明白,一个人道行的高低,不在于他修行的多少,而在于他能为世间做多少好事,无名道士已经成为真正的大师,他用灵魂,拯救了水国。
天还未亮,人们无法进帐,都听闻了无名道士之事,轮流的在帐外跪拜。
从此,水国多了一个神,道神。
道亦有道。
让无名道士休息后,云起再也无法入睡,他急于知道北部的情况,这一次雪灾,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失去了家园,他骑上了马,带着官员离开了周庄。
雨露也跟随在后面。
破浪与闯浪紧随其后。
“爷爷,这一次能化险为夷,多亏那道士。”
“是啊,要不是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当初咱们随太平王出使四国,遇上了那么多的危险,都一一度过,但这一次,还真把我急坏了。”
“将军也急坏了。”
“依我说,这一次北部得救,也是将军的功劳,他要不巡察,不来到北部,或许就没有这么及时,马家庄那么多人走出来,病情得缓,多亏将军临危不乱,多智多谋,更奇怪的是,大家都不信任那道士,将军却万分信任。”
“要我说,将军也有神力。”
“可不是,上次他一个人打退海兽,能被封为镇殿将军,那可不是凡人。”
“他们咱们凡间的神。”
“爷爷老了,以后你多跟着将军,要不就拜在他门下,当他的弟子。”
“好啊,可是将军他肯收我吗?”
雨露听见二人谈话,勒住马,回头说:“统领大人,你能给我说说将军的事吗?”
闯浪一愣,随即一笑,催马上前,与雨露并行,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