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到西府府衙时,离十正在查阅粮仓册子,一百二十处粮仓,每处又有一百多个仓库,进出账又有几十本,仅是去年的,就有几千上万本,一天看十本,要看上一年之多。
“尚书大人陪同钦差大人各地巡视,到了西部,怎么不见钦差大人?”
“将军喜欢私访,他比我还早到一日,不知身在何处,他想来见知府时,自然会来。”
“今日听人来报,一个叫乐喜的招待了几位都城来的贵客,难道就是钦差大人?”
“知府就不必猜想了,将军命我前来,让你立即通知各地粮官,丑时到粮仓巡视,另外把粮册进行封存,等待将军来查阅。”
“丑时,现在都快子时了,钦差要查哪一处粮仓呢?”
“你问得太多了,将军要查哪一处,我又如何得知,知府遵照将军的意思办就行了。”
离十内心慌张,才上任没几天,早听闻西部粮仓腐败之事,正准备找到充分的证据,上报朝廷,没想到钦差就来了,到嘴的功劳没了,弄不好还会受牵连,为此才下令收缴大米,想以大米为线索,查出贪官。叫来捕头,吩咐下去,又传令各级官员上堂,随时听候差遣。
西部的大小官员还在梦中,便被叫醒,听说钦差来了,急忙到府衙。
破浪见这帮官员狼狈不堪,有人甚至穿戴不齐,连鞋子都穿反了,有人一身大汉,有人还打着哈欠,不由得为西部府衙担忧起来。
大堂上一点声音也没有,来得最晚的知县进门时没注意,被门坎绊倒,还不忘请罪:“知府大人恕罪,下官路程遥远,来晚了些。”说完,急忙跑进大厅,却见知府也在跪着,堂上坐着一人,以为是钦差,急忙又说:“钦差大人恕罪——”
“行了。”破浪说:“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把粮官报上来的进入账本拿上来,每个人一本,发现不对的地方,就呈上来,如若隐瞒,一但查出来,立斩不赦。”
“遵命。”
众官员胆颤心惊,领命开始查阅账本,不一会,便有一名官员举起账本说:“禀大人,这里有问题。”
破浪急忙走下堂。
一个仓库里的账做得很草率,一直进账,却未见出账,一个原本只装一千石的仓库,装了三千石。
“好,就去这个仓库。”
破浪拿着账本,带着知府及一干人等出发,又差人禀报镇殿将军。
粮官们早就跪在粮仓门前跪拜迎接。
六部未全时,粮官属于农部的管辖,农部下面有种子、生产、仓库等部门,称之为司,每司有押司副押司,朝廷重视粮仓,特设立了粮司,一正二副,粮官们都属于粮司管辖,粮官又分大粮官和小粮官,大粮官统领所有事务,小粮官则是十仓一官。
大押司年过六旬,名丰正,儿子于修在帐下做一名小粮官。
云起到时,所有官员皆行跪拜礼,如君王驾临。
破浪上前,递过查出来的账本。云起翻了翻,说:“押司上前,你且看看这账本,为何仓库只存一千石,账面上有三千石?”
丰正押司急忙起身上前,接过账本,不由得面色大变,这粮仓不是别人的,正是儿子于修的,顿时大汗淋淋,双手颤抖着,翻了几页,无心查看,双腿一软,跪着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怪我管教不严,才出此差错。”
破浪说:“丰正押司,你谎报粮食,朝廷下发给农户的银子,都在哪里?”
丰正自知其罪难恕,便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
以前,粮仓没有押司时,粮官们每月只有二两银子,勉强能生计,后来大家商量出一个办法,收成好就扣一部分粮食,分发给粮官们作以福利,而且此事朝廷也知晓。有了押司之后,俸禄没加,但给农户的银子却加了,粮官们心里不服气,也就多了心眼,在粮食上打起了主意,多向朝廷报粮,多得补助,多余的部分就扣留下来平分。至于粮仓里的粮食外运,短斤少两,一千石有时候只有八百石,有时候也会在稻谷中掺沙石。
于修的仓库,进了三年的一千石,实际上都是虚数,仓库里并没有粮食,但每一百石朝廷就会补发农户一两银子,一千石就会有十两。这银子本是农户的,却被粮官们扣了下来。
云起说:“这样的粮仓,有多少?”
丰正心一横,怎么着也会死,胆子也大了起来,说:“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我财迷心窍,一百二十座粮仓中,十之有一是空仓。”
一千万石,就有一百万石是假的,而这一百万石粮食,要养活多少人。水国本就大米,只有一少部分人才吃得上大米,粮官们却把大米当成了掌上的游戏,让多少人挨饿。
“把这些粮官都抓起来,一一查处。”
云起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他的内心,被这一群贪婪的粮官而践踏着,恨不得马上就处斩,但新法实施,凡事都得有规矩,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查出来,如果还有幕后指使者,定全部揪出来。
丰正叫嚣着说:“大人,这一切,都是奉太平王的旨意行事,要查,你先问太平王,咱们这些人死不足惜,可咱们也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辛苦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一句话就杀了吧?”
一句话,惹恼了云起,一挥手,让侍卫停下,说:“好,既然你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冰王手令在此,我有先斩后奏之权,适才你已招供,我也不杀你,先打你五十大板,让你明白明白,你头顶的是什么。”
“啊——”
一阵惨叫,五十大板后,丰正的屁股已是血肉横飞,动弹不得,被抬到仓门前。
云起说:“押司,你可明白,你头顶的是什么?”
丰正知道厉害,如今不同往日,镇殿将军权势倾天,深得冰王和太平王的重用,如与他对抗,下场定是不堪,便求饶说:“下官错了,请将军手下留情。”
云起说:“你错在哪里?”
丰正说:“我错在对不起头上的乌纱帽,错在对不起冰王,对不起百姓。”
“好。”云起说:“既然你知错了,那就要为你所犯的错付出代价,来人,给我查,马上派人,把他的老家给我抄了,掘地三尺。”
官楼里面的家眷被赶了出来,侍卫挨家挨户的搜。
天微亮时,粮仓大门处堆放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而这些财物,正是粮官们扣押或是剥削农户所得,一个小粮官,一年不过几十两的俸禄,竟然能够有上万的银子。
触目惊心的一幕,让众多官员大为惊叹。
侍卫守着粮仓,云起带着众人到了府衙,押司及粮官等被押入了大牢。
离十害怕至极,不敢说话,跟随其后。
张榜招募。
公文贴遍大街小巷,引来百姓围观。
“太好了,镇殿将军来了,抓了那些粮官,真是大快人心,这群禽兽,坑害百姓多年,终于遭了报应。”
“为何不杀了这帮贪官,为咱们百姓除害。”
“是啊,不杀他们难以平民愤,杀,一定要杀。”
“新法都颁布了,贪赃枉法,可是要杀头的。”
“就拿这些粮官开刀,咱们农户,就拿他们的血来祭田,明年说不定有好收成。”
“还是镇殿将军好,为咱们老百姓做主,这一次巡察,定会揪出很多贪官污史来。”
“既然这些粮官被下了狱,会不会被处斩?”
“斩,肯定要斩,新法中有死刑,朝廷要立威,肯定要拿粮官试刀。”
“那就等着吧,杀不杀还不一定呢。”
“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是希望多出几个贪官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人抓了,说不定过几天就放了,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咱们老百姓看。”
“……”
按照史部官员的录用规定,像粮官这样的职务,是需要先从县再到府,经层层选拔后,再由史部会同其它部的考官进行面试,最后才能录用。
四县广招能人,一要识文断字,二要纯朴善良孝敬双亲,有了这两点要素,报考的人自然就罗列清楚,由村长或族长出具能够证明参考人的文书,经县衙主官的举荐,才能拿到应试牌。每天都可以参加笔试,都是关于农业相关的题目,其中还有算盘记账。
听说是镇殿将军亲自主持面试,报名的人很多,但笔试通过的人较少,十余天只有百余人,史部与礼部主持考试的官员已到,便开始面试。
经考官举荐,前十名由云起面试。
一日下来,云起看了众考生的文章和面试的印象,都没有满意的人选,那些人可以做小粮官,至于押司和大粮官,还得朝廷委派,于是书信一封,把西部的事向太平王陈述,请其定夺。
随书信而回的,还有云起从粮仓查出来的赃物。
这个时候,白云写了书信来。
“每日思君,忧君之体,新酿之酒过烈,勿贪杯,闻郡主有孕,酒坊之事,万不可告之,伤其心骨,只待再见之日,再奉新酒……”
绢上留下着白云的酒香。
看完这封信,云起陷入了深深的思念。